凯拉看着绘子，又看了眼浑身是血的加彦真，忍不住皱眉，最后无奈摊手，“走吧走吧。”

0159 赴死

“谢谢。”绘子小声道。

只是话还没说完几秒，后头再次涌上好几辆车。凯拉啧了声，这些人跟他妈魂似的阴魂不散，他立马扯着女孩钻进车内，对着加彦真道：“必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拖延火力，不然谁都走不了。”

不远处车子驶来，嘭嘭的枪声再次响起，只一秒钟，加彦真便做了决定。不等女孩开口，将莫雅塞进车里利索关门，自己躲在废车后。凯拉从窗外丢了把枪出来，便直接将车开走。

车内，绘子从后窗里窥探焦急地拍打着窗户质问凯拉，“你为什么要把他留下！你是故意的，明明可以一起走，你为什么要把他留下来！”

她转过身从凯拉手里夺过枪想打开门出去，男人被她的动作惊到，车子撞到一侧的护栏，女孩被惯性甩到前座。

开车的人没觉得愧疚，他确实是故意的，那个保镖要是死了就能给老大减不少麻烦，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还挺有种，真就一个人断后。

凯拉冷冷地睨着绘子，“你是要一车人死还是一个人死？没有人吸引火力那些人会直接追上来。”

女孩愣着，一时间竟失了言语，好像哪一种都很自私，她既不能拿所有人的命去赌，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加彦真死掉。

后头的枪声还在继续响着，就在凯拉重新启动车子时，绘子深吸一口气。

“你把我放下去吧。”

凯拉转过头，看着那张认真倔强的面孔只觉得她疯了，为了一个保镖还要豁出自己的命去。见他不答应，绘子又说一遍，“求你，让我回去救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说完，她准备强行打开车门出去，却不曾想，男人抬手将车子上锁，然后头也不回地踩下油门。

绘子并没有没注意到，在刚才两人僵持间，侧门开了一小块，一个身影趁其不备下了车。

在她回过神时，车子已经开出了十几米，她爬到后窗户上瞪大眼看着莫雅拖着受伤的身体往加彦真方向跑去。如同勇敢奔赴爱人怀抱的勇士。

后视镜里，凯拉瞥见女人的身影并没什么波澜，其实他一早就看见了莫雅打开车门的影子，所以也是故意拖延绘子的注意力。既然这两个人想做一对亡命鸳鸯那也没办法了。

呵，真愚蠢。

后头，加彦真逐渐有些支撑不住，他手上的弹药越来越少，枪的后坐力震到整只手臂已经开始发麻。

巷口爆炸时撕裂的伤口隐隐作痛，刚刚一直强撑着，现在缓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流了满背的血，甚至开始往地上淌，黑色的西装能拧出液体，里头的衬衫已经变得血红。

他皱眉着眉头，想使力气，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慢慢流失手劲，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牙撑着地面端枪朝后面打去。

后头的车辆熄火声传来，加彦真呼了口气，那些人应该是认出来了，所以才没有继续追下去。

就在他仰着头狼狈靠坐在地上等待死亡时，枪响再次传来，男人猛地睁眼缓神，就看见他正对的几米处有一道身影正颤颤巍巍朝他奔来。

由于头部流的血糊眼，他只能模糊窥见个轮廓，等到看清时，加彦真扯着嘴角，眸色滚烫。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将弹夹内所有的子弹清空，帮她做着掩护。

莫雅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将手里的枪扔到他身上，顺势倒在怀中。她的脸色很白很白，倒在加彦真怀里时又被他身上的血染红。

“你回来做什么，不怕死吗？现在我们都走不了了。”

女人帮他擦着脸上的污浊，声音颤抖，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加彦真怔怔看向她，笑着说了一句：“傻女人。”

莫雅也笑，她并不嫌弃，俯身吻了一口那双黝黑的眉眼。

曾有很多人说她是个贱女人、妓女、骚货，在她身上烫烟头肆意玩弄还骂她身体丑陋，只有加彦真在第一次见到她丑恶的不着寸褛的模样时帮她穿上衣服，轻轻吻着她的伤疤，告诉她：“你是一个好女人。”

好女人吗？莫雅记得当初很不屑这话，只觉得嘲讽。直到看见他眸中无法掩盖的心疼，她终于开始慌乱。

原来被人心疼和呵护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样狼狈却又丑陋的姿态相遇呢？莫雅不敢承认也不敢敞开心扉，如果能一直活在黑暗里的话，她就能接受所有的屈辱，可偏偏有人总想要拉她一把。

当时她就觉得，真傻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这个男人真是个木头。

可就是这样一个木头，背下了所有的背叛，甚至在自己要杀他的时候，毫不犹豫选择献出生命，坦诚到让她觉得自己卑劣，所以，她落荒而逃了。

莫雅其实很想告诉他，她后悔了，后悔对他说过那些伤人的话，做的那些事，可话递到嘴边却又咽下，现在说出来会不会太晚了？

是有点晚吧，她想。

加彦真轻轻拨着莫雅的头发，有些哽咽。他知道莫雅在内疚，有什么好内疚的呢，这个傻女人还特地跑回来陪他一起死，其实不用开口他也明白的。

莫雅不坏，她只是受到的伤害太多，选择了保护自己走错了路，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怪过她，只觉得心疼和自责。

他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躺在她身边时的场景，淡淡的月光洒在她脸上，当时莫雅睡着了，却还在梦里皱眉，那时候加彦真就已经开始触动。

人活在这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加彦真一直都觉得生和死是件很随意洒脱的事情，第一次，他开始有了牵挂，甚至盼望期待会有下辈子。

如果他抓紧一点莫雅的手，下辈子能不能先一步相遇，早一点守在她身边。

她会愿意吧，他想。

男人伸手轻轻将人揽在怀中，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在杂乱的环境中只听得见对方起伏的心跳声。

枪里只剩下最后两颗子弹，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以一个环抱的姿势拥着，像要把莫雅揉进身体里，头埋在她脖颈处遮住了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车前的汽油味越来越重，他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便将女人的身子掰过，静静地看着她。

“怕不怕。”他说。

莫雅摇了摇头，“别说这种废话了。”

她不怕死，反正她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死，以前活得太痛苦，现在终于可以释怀了。莫雅忽地想到绘子，想到还没有好好跟她告别，说一声对不起，其实她没有讨厌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