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保持这副傲人的姿态,毫无征兆地踏进了叶颂明的办公室。

叶颂明以为是来当说客的同事,团了团作废的信纸,头也不抬,声音还算温和:“抱歉,有什么事改天再谈,今天不方便。”

“叶老师,到点下班啦。”

周予琛故意用欢快的声音说话,端着礼物盒走到叶颂明面前,低头,满面笑容地看着正在写信的男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颂明微感讶然,愣愣地抬起头:“予琛?”

“我来接叶老师下班,”周予琛将盒子放在桌上,用手轻拍两下,“顺便带了一份礼物送给你,希望你能消消气,不要再动怒了。”

叶颂明放下手里的笔,桌面上所有的信纸被他推到一边,转而去握周予琛的手,发现对方手里的车钥匙,眼底的躁意褪了很多:“你自己开车来的,没有司机送你吗?”

“下班时间,”周予琛笑了笑,瞅一眼腕表,“叶老师说的对,不该压榨员工,我今天让司机正点下班,自己开车来接您。”

“辛苦了。”叶颂明表示感激。

周予琛垂目,轻抚他眉心的痕迹,柔声说:“应该是叶老师辛苦,不要不开心,听说你发脾气,我很惊讶也很难过。”

“我真是!予琛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叶颂明想起来就气的牙痒痒,“他们早就有这样的决定,背着我研究怎么删减我翻译的书,最后才告诉我。”

周予琛弯腰,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哄小孩似亲吻他的发丝,“别气别气,我来了,亲爱的老师,我支持你。”

“谢谢你,予琛。”

叶颂明正在气头上,一时片刻冷静不下来,他站起身,拉着周予琛走到沙发区,让人落座。

“等我十分钟,我要写一封信,我要申诉!”

说完,叶颂明快步踅回办公桌,利落坐下,找到一张干净的信纸,重新书写内容。

他握紧钢笔,下笔有力,眼神专注而有神,心里的火怎么压也压不住,气得两腮鼓鼓,像一只炸毛的松鼠。

周予琛看在眼里,心疼又想笑。

第41章 20 “你说谁怀孕?!”

叶颂明心里憋着的气儿, 正如他向周予琛承诺的那样,十分钟后消下去了。

信没写成,倒是浪费了不少信纸。

有些道理他都懂,心里明白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 但他不想压抑自己的怒火, 他需要发泄出来。

只有发泄出来, 才能更平静、理智的面对难题。

有情绪时写出来的东西他从不会重用,一般是先保存,过后再拿出来看看,等情绪恢复正常后重新动笔,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那些写了一半或者有过涂改的信纸并没有被扔掉,叶颂明把它们从地上一张张的捡起,抚平信纸的褶皱,用书夹规整到一起,放进抽屉里。

“还有一张。”

周予琛不知道从哪拾起一张信纸, 上面只有一个“我”字。

那字的下笔极重,恨不得穿透信纸, 可见叶颂明发了多大的火气。

叶颂明伸手接过来, 低头看两眼,不免失笑:“予琛,抱歉, 我刚刚态度不好。”

周予琛朝他靠近,很自然地用手去抚摸他额前的碎发, 语气带笑地问:“叶老师, 不气了?”

“不气了。”叶颂明笑了笑, 将手里的信纸叠成方形, 随手夹在一本书里, “我这人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关系,想办法解决问题就是了,生气也没用。”

他嘴上说的开明,眼底存留的忧虑和燥怒依旧若隐若现。他转身背对着周予琛,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在孕夫面前发脾气,平复几秒后,回过身面对周予琛。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我。”说完,叶颂明迅速转移注意力,视线落在办公桌上被冷落许久的黑色礼盒,“予琛,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周予琛神秘一笑:“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你会喜欢的。”

叶颂明将礼盒移到自己面前,迫不及待地拆开系着礼盒的彩带,但骨子里的浪漫让他放缓手速,慢慢地掀开天地盖。

拆开之前他以为会是一本书,喜欢的著作或者喜欢的作家的签名书。

结果完全超乎想象,当他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时,眼眸瞬亮,方才叨扰他的那些不好的情绪一扫而空。

礼盒正中摆着一份无数纸张订在一起的手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F语,那略微倾斜的字体,带着情绪波动的用词,都是叶颂明无比熟悉的,他一眼就认出是哪位大作家的笔迹。

他拿出手稿翻两页,摸着上面被胶带粘住已经泛黄的纸张,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手稿不是别人的,正是钱南年少时期的第一部作品,这部作品在早期备受争议,后来成为影响一代人的杰出作品。当这部处女座获得成功后,钱南却发了疯,重新阅读自己的作品时竟然看吐了,当场撕碎手稿,撒满整个楼梯间。

是钱南的初恋女友,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捡起来,点灯熬油的用胶带一片一片地重新拼接,勉强还原本来的面貌。

这应该是六十年前发生的事了,久远到初恋女友的面容都已模糊。

叶颂明怎么也想到,这份最原始、最珍贵的手稿有一天会落到自己手里。

“予琛,你在哪里找到的?”他语气充满惊奇和不可思议,看着周予琛的眼神熠熠闪光,宛若孩童得到梦寐以求的圣诞礼物般欣喜若狂。

见他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周予琛无比欣慰,自然而然地跟着一起笑:“最开始在商人手里,公益拍卖会,后来被博物馆收藏,没想到博物馆遭人盗窃,许多文物一夜被盗,其中就包括钱南的手稿,消失数年以后,却在钱南去世的第二周重新出现在拍卖会,起拍价是原来的二十倍。想不到吧,钱南的手稿经过这么多人的手。”

叶颂明认真听完不由感叹:“是啊,世事难预料,我在和钱南通信期间,他向我提起这份手稿,很多年前的一次搬家弄丢了,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是他最大的遗憾。”

“原来是这样,”周予琛缓缓点头,“钱南自己也想保存手稿,就算内容不是他最满意的,可终究是自己的孩子。”

叶颂明很轻的笑了声,垂目打量手稿的内容,语气饱含温暖:“不,他想找回的不是自己的笔迹,而是年少时的爱情。”

周予琛眼神微滞,继而笑容加深:“你果然了解他。”

“还不到了解的程度,”叶颂明笑得不置可否,将手稿放回礼盒,盖上天地盖之前又看一眼,“我帮他保存吧,有机会带到他的墓前,也算了却他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