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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楼二楼。

玲珑郡主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玉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块玉石,语气里满是兴味索然:“我还当能再看场好戏呢,这就完了?未免也太扫兴了。”

旁边的婆子连忙回话:“郡主别急,皇上许是觉得当众责罚失了体面,才让他们进宫领罚,这事儿怕是还没完呢。”

玲珑“嗤”地笑出声,由侍女扶着坐直身子:“这倒也好。回头我跟皇后姑姑念叨念叨,让皇上好好治治那个沈知念,也算替我出了前几日的恶气。”

她一边起身往旁边走,鬓边的孔雀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尾羽上的珠翠叮当作响,一边随口问道:“父王已经走了?”

“回郡主,恒裕王爷昨日一早便带着护卫快马返回江南了。”侍立在旁的侍卫躬身回话,语气恭敬。

玲珑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帕角被绞出深深的褶子:“他到底来南洲城办什么要紧事?我禁足这三十日,他统共就来看过我一次,如今说走就走,只留了句好生待着的口信。”

她咬着唇低声嘟囔,眼里闪过几分委屈,“再有天大的事,能比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急?恒裕王府的夫婿人选,他就这么认了?”

婆子连忙打圆场:“王爷定是公务繁忙,心里头哪能不惦记郡主?再说夫婿人选这般大事,他也得好生想办法解决,急不来的。”

玲珑却哼了一声,将帕子扔在拳榻上:“想办法?再想下去,怕是我就要下嫁给那个赵承煜了!”

旁边的人都垂着眼,连大气也不敢喘。

玲珑郡主的脾气素来阴晴不定,此刻她话音里的怨怼明晃晃的,谁也不愿撞这个枪口。

玲珑的目光在楼下攒动的人影里转了几圈,最终落在不远处正低声吩咐疾风的裴淮年身上。

他一身银色柳叶甲在阳光下泛着光,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刻,即便是随意站着,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裴淮年……”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耳畔忽然响起禁足时父王恒裕王的声音。

“裴淮年既对你无意,你又何必执念?如今皇上有意赐婚,你便踏实与赵承煜相处。他虽性子跳脱了些,但定国公府是太子一脉,日后……”

“不!父王!”她当时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帕子被眼泪浸得湿透,哭嚎着打断,“我不喜欢那个纨绔子!女儿不想等什么日后,我心仪的只有裴淮年!父王您帮帮我,求您了!”

恒裕王沉默了许久,久到她以为父王不会应允,才听见他沉沉开口:“玲珑,若裴淮年不是镇国将军了,没了这身权势,你还会心仪他吗?”

玲珑的哭声骤然停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她没法否认,最初动心,确实是因他是手握十万兵权的镇国将军。

她在南洲城这些年,宫宴上听多了朝臣对他的称颂,听着边关捷报传来时皇上难掩的喜色,那“裴淮年”三个字,早成了她心里不可一世的英雄符号。

她甚至在他未回南洲城时就暗下决心,未来夫婿定要寻这般威风凛凛的人物。

待他归城,亲眼见了那身银甲染霜的模样,才知传闻不及真人半分。

他站在演武场中央,长枪横扫时带起的劲风掀动衣袍,侧脸线条如刀削斧刻,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人心,活脱脱一尊从沙场硝烟里走出来的战神。

那一刻,心里的倾慕便疯长成燎原之势。

“父王,便是他不做镇国将军,玲珑也心仪他。”她当时是这么回的,语气笃定得像是磐石。

此刻从回忆里抽神,玲珑的目光仍紧紧锁在楼下那个几乎缩成小黑点的身影上。

日光落在他的柳叶甲上,反射出一点亮光,像暗夜里的寒星。

“你越是抗拒,我偏越是欢喜。”她低声自语,“镇国将军的位置和他的那颗心,我总要得到一个。”

......

沈知念在人群散尽后又往前挪了两步,目光却被脚边的身影绊住。

一个鬓发花白的老妇正蹲在地上,佝偻着背捡拾散落的花生。

那些花生有的被踩得瘪了壳,有的沾着污泥,她却像捧着宝贝似的,用枯瘦的手指一个个捏起来,轻轻吹掉灰屑,再小心地丢进身边半旧的背篓里。

第 167 章 把别人都当傻子

“老人家,这些都被踩坏了,不能吃了。”春喜快步上前,想拦住她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忍,“扔了吧,仔细扎着您的手。”

老妇却缩回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堆起局促的笑:“姑娘不懂,这花生看着坏了,剥开壳里头说不定还有好仁呢。庄稼人在地里刨三个月,才收这么点东西,哪能说扔就扔?”

她边说边又捡起一颗,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原是被征来用的,没想到竟然倒了满地,哎,带回家洗洗,说不定还能炒出小半碟。”

沈知念看着她背篓里零零散散的花生,她抬手按住想再劝说的春喜,轻声道:“春喜,去取些碎银来。”

春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银子。

“老人家,”沈知念蹲下身,将银子递过去,“这些花生我全买了。您不用再捡了,天晚了早些回家吧。”

老妇看着银子,手猛地缩了回去,头摇得像拨浪鼓:“姑娘使不得!这点东西哪值这么多钱?我……”

“您就拿着吧。”沈知念把银子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掌心的厚茧,硬得像块老树皮,“不是买花生,是请您帮个忙,这些花生看着碍眼,劳烦您带回去处理了,也省得旁人再踩着。”

老妇这才讷讷接了银子,攥在手心反复摩挲,眼眶有些发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她背起背篓,又深深鞠了一躬,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春喜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夫人您就是心善,这些花生本就不值什么……”

“值不值,看在谁眼里罢了。”沈知念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走吧,去看看那些冬衣料子。”

“我去那边看看皮革摊子,给我的鞭子换个新鞭梢。”付如鸢说着,眼尖地瞥见不远处挂着的几张上好的鹿皮,脚步轻快地往前赶了几步,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你们慢慢逛,我挑完就来找你们!”

沈知念笑着应了声,转身走到旁边的布摊前。

架子上挂满了新弹的棉絮,白花花的像堆着云团,摸上去软乎乎的,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