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静谧,唯有烛火轻响。

沈知念敛眸垂目。

窗棂外漏进几缕月光,在红烛摇曳的光晕里织成银网,恍惚间竟与那晚的雨幕重叠。

她浑身湿透地站在将军府门前,攥着湿透的裙摆,看着裴淮年披衣而来的身影。

不过短短二十七日,他们竟已对坐于婚床之上。

高挂的红绸、满座的显贵,都是为了给那些妄图拉拢裴淮年的势力看的。

结果,好似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谢谢。”她放轻了声音,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谢他在婚宴上的解围,谢他将她护在身后的臂膀,更谢他明知这场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却仍愿意给她体面。

裴淮年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的温柔,喉结下意识滚动。

短暂沉默后,他又说:“我已经将玲珑郡主送的箱子八百里加急送去恒裕王府。”

沈知念一怔。

酷暑难耐,即便快马加鞭,到了恐怕根本无法看。

她刚要开口,却听裴淮年清了清嗓子:“你我如今已成夫妻,凡事应当……”

他忽然顿住,与她清亮的目光相撞。

心跳声在寂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像是擂鼓般震得耳膜发疼。

“咳咳,虽说是交易,但外人看已是夫妻,凡事还是应该说清楚。”

他别开脸,耳尖泛红,玄色喜袍下的手指绞紧又松开,“日后若再受了委屈,告诉我。”

沈知念望着他紧绷的侧脸,轻轻点头。

烛泪顺着红烛蜿蜒而下,在铜盘里凝成暗红的珠。

夜风掠过窗棂,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在墙上投下两人交叠又疏离的影子。

沈知念盯着裙摆,听着更鼓沉沉敲响三更,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裴淮年的指节在膝盖上敲了敲,玄色喜袍的褶皱被攥得发皱。他突然起身,带起的风扑灭了一盏烛火:“我去隔壁房间休息,你也早点休息。”

话音未落,沈知念已经跟着站起。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门口,衣袂几乎要擦在一起。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门环时,廊下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门房举着灯笼冲来,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得人眼晕:“烦请通报将军,有人求见。”

“洞房花烛夜,千金都不换。”江火从廊柱后窜出来,吸了吸鼻子:“什么事非得搅了将军的良辰美景?”

他的调笑混着夜风飘远,惊得屋檐下的喜幡沙沙作响

“出什么事了?”疾风正色问。

“将军家里来人了,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孩子病得快死了,请将军过去看看,如果再耽搁…”

“是清名吗?!”裴淮年猛的拉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

第 107 章 一直没来得及给你说明…

“他们现在在哪儿?”裴淮年脚步未停,凛冽的话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门房几乎是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在门口。”

裴淮年又疾步走出数米,又猛然顿住,转身望见沈知念仍怔在原地,蓦地放缓了语气:“知念,你先歇着。”

尾音还悬在半空,他便已转身,脚步声由近及远,转瞬消失在夜色深处。

沈知念望着他匆匆隐入黑暗的背影,良久才折身返回内室。

铜镜里,朱红嫁衣映得人面若桃花,她抬手解开繁复的盘扣,刚换上日常衣服,窗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混着撕心裂肺的哭喊。

“清名,清名,坚持住,娘带你来了南洲城了,带你来找……”

紧接着是裴淮年低沉的怒吼:“疾风,不要耽搁,速去请距将军府最近的大夫过来!!”

沈知念原本悬在半空的手骤然收紧,睡意被惊得四散。

她快步走到门口,推开木门的刹那,正撞见裴淮年怀抱着个幼童狂奔而来。

月光掠过孩子的小脸,不过两三岁模样,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胳膊腿都很瘦弱,发间还沾着草屑。

她正欲询问怎么了,还未开口,孩子小小的身子突然像离水的鱼般扭曲抽搐,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

“清名!清名!”裴淮年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托住孩子后颈,眉峰聚成一个疙瘩。

“我来看看。”沈知念快步走过去,话音未落,指尖已搭上孩子腕间。

一阵滚烫的灼意瞬间窜上手臂,脉搏如游丝般时断时续,却又在某个瞬间突然狂跳如擂鼓。

她无意识皱眉低头。

孩子唇畔发紫,四肢不受控地痉挛,眼皮底下的眼珠急促转动,像是被无形的梦魇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