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他突然开口,惊得驾车的马夫缰绳一抖。

前座的长乐慌忙掀开竹帘,瞧见宋鹤鸣耳尖泛红,目光却死死盯着车厢角落的裂痕:“怎么了,侯爷?”

“这几日,琳琅斋有没有来过人?”宋鹤鸣问道。

长乐眨了眨眼,粗粝的手指挠着后脑勺:“来什么人?是讨债的还是……”

“知念,沈知念有没有来过?”话一出口,宋鹤鸣就后悔了。

堂堂定远侯,竟如此患得患失的,耐不住性子,连声音都跟着发虚。

车厢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马蹄声,他盯着马车车帘上晃动的流苏络子,盼着又怕着那个答案。

“夫人…不,将军夫……”长乐的话被宋鹤鸣骤然抬头的目光截断。

那双眼睛底色阴沉晦暗,却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突然燃起的两簇鬼火。

长乐喉结滚动两下,硬着头皮续道:“这几日我寸步不离跟着您,实在不知…要不我回去问问徐掌柜?”

宋鹤鸣盯着车帘上褪色的云纹,胸口像是压了块浸透冷水的棉布。

他松开攥得发麻的手指,声音轻得要被车轮声碾碎:“不必了。”

他深信,沈知念同他相识八年,成亲两年,她过去对他的情谊绝对是真的。

即便是如今赌气和离,又被赐婚裴将军,她眼底偶尔闪过的关切也并非他的错觉,只是碍于当前身份,所以没有办法直接对他表达关心罢了。

宋鹤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车壁裂痕,轻轻舒了一口气。

就算沈知念此刻捧着银票站在面前,他又怎舍得让她来处理这一堆烂摊子?

琳琅斋的窟窿再深,说到底不过是银钱之事,能用银钱摆平的事都是小事,既然决定自己来解决,便绝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

马车行驶到定远侯府门前停下,宋鹤鸣下了马车刚踩上石阶,门房就急急跑来,脸上带着既兴奋又惶恐的神色:“侯爷!快进府里吧,荣妃娘娘来了!”

“姑姑?”宋鹤鸣猛地抬头。

“对,荣妃娘娘,”门房用力点头。

宋鹤鸣没再停留,快步跨过门槛,往正堂走去,尚未进门,就听到宋老夫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荣妃娘娘说的在理。”

“给姑姑请安。”宋鹤鸣撩起衣摆正要行礼,端坐在上座的荣妃已挥了挥手:“快起来,跟自家姑姑还摆这些虚礼。”

她示意宋鹤鸣坐下,凤目掠过他眼下的青黑,语气忽而转沉:“鹤鸣,最近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宋鹤鸣膝盖刚挨着椅子,喉结便重重滚了一下。

余光瞥见母亲正将茶盏搁在红木小几上,布满皱纹的手在盏沿摩挲,目光若有似无跟他对视一眼。

他硬着头皮扯出笑来:“能有什么难处?不过是些生意上的琐碎。”他故意将声音放得轻快,“已经都料理妥当了。”

荣妃娘娘将茶盏搁在紫檀木几上,满头珠饰雍容华贵:“哦?已经解决了?”

她扬起眼角,凤目似笑非笑地盯着宋鹤鸣,“那我倒要问问,今日晌午,是哪些人在琳琅斋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人人举着首饰吵着要退银子?”

宋鹤鸣耷拉下眉眼,一声不吭。

“侯府库房的留余,你母亲方才都同我交了底。”

荣妃起身踱步,“账上连买灯油的钱都榨不出来,难不成往后你们打算喝西北风度日?马上入冬,如何买碳,置办冬衣,你且说说。”

她一边说,一边停在宋鹤鸣面前,“前脚卖了给那个戏子买的宅子,后脚还打算卖什么,把侯府这院子也卖了?”

她语气一直温温柔柔的,甚至没有大的起伏,但是宋鹤鸣却连头都不敢抬。

第 155 章 与他搞好关系

宋老夫人在一旁急得眉峰紧蹙,见宋鹤鸣始终缄默不语,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鹤鸣,荣妃娘娘是自家亲姑母,有话但说无妨。”

荣妃唇角笑意不减,目光如炬地盯着宋鹤鸣,似要看透他心中所想。

“姑姑,我...我先前并不清楚府中资产底细。如今琳琅斋出了事,实在拿不出银两周转,才闹得一团乱麻。不过,事情都已妥善处置,只是……”

宋鹤鸣吞吞吐吐,神色窘迫。

“只是什么?”荣妃语气陡然转冷,“有话直说!你堂堂男儿,怎如此吞吞吐吐,拖泥带水?”

宋鹤鸣慌忙起身,脸色越加难看,终于还是说道:“只是琳琅斋还欠着外面铺子一千多两货款,实在无力偿还。”

“只是缺了钱吗?再无其他?”荣妃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宋鹤鸣喉结滚动两下,挺直脊背重重点头,声音却不自觉发颤:“只是缺了银钱,再无其他。”

荣妃盯着他局促的模样,转身回到主位坐下,身姿端庄:“陈公公,去,把我今日准备的匣子拿过来。”

不消片刻,陈公公弓着背疾步而入,手中端着一个四角包着黄铜的檀木匣。

随着盒盖缓缓开启,几十张银票整齐叠放,顶层的金条泛着冷硬的光。

宋鹤鸣的呼吸陡然急促,耳边嗡嗡作响。

他早知道只要开口,姑姑一定会帮他,但是却没想到,她竟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

她在宫中虽有不少月例,但是平时偶尔接济侯府,再加上打点,应该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