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着朴素的女子说道,她眉间总带着一丝忧愁,皆因在婆家过得?艰辛,自从被陈娘子招进?这?里后日子才好过了些,故而她虽然平日里寡言少语,但见不得?人说陈娘子的坏话。

那名妇人悻悻道:“苏娘子说得?是。”

有人搭话道:“严厉些也好,我?们这?些衣物可是要?交给-平乡军营那里的军爷手上的,要?是出了纰漏,谁也担不起,我?家夫君前年被招募到军中,说校尉大?人治军极严,陈娘子这?次也是求到了她同族,就是那位陈大?人那里,才能与校尉大?人说上话,不然这?样的好事人家陈大?人家中难道不能做吗?”

“竟是这?样的事,那陈娘子竟与陈大?人是同族,那怎么陈娘子她从前……”有妇人说着顿了一下,众人也默不作声了。

这?陈娘子名唤陈锦,早年嫁到平乡,婚后却遭夫家苛待,陈娘子娘家也算得?力,因而在娘家的支持下毅然与夫家合离,可能是自己受过此?难,因此?对于?同受其苦的女子十分?同情。

一起做工的女子中不乏被夫家苛待之人,苏娘子便是其中之一。陈娘子不仅将她们招进?这?里,平日里对她们也多有照顾,像苏娘子这?种能自己立起来的她会帮扶一把,像是性格懦弱,就算挣了银钱也被夫家抢走的,陈娘子也想办法帮其转圜。

风声渐大?,将屋里的说话声也被掩盖住了。

陈锦这?边倒是一片欢声笑语,机器的吱呀声也一起响着,这?边的妇人多是会织布的,妇人们手上快速转着,将棉絮转成棉线,又用木棍收集成小线圈,接着进?行拐线,将小线圈拐成妇人肩宽长度的线圈,以便更好地纺纱。

不时有人进?出,将染好色的纱线送进?来。

陈娘子看了一眼送线的小姑娘,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干果塞给她,又让阿梨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天寒烤会火再出去,让你阿母一会也进?来暖暖。”

小姑娘两只红肿的手抱着热茶,扯了扯干裂的嘴角,朝陈锦道了一声谢。

她与母亲手艺不好,好在陈娘子心善,留他们母女二人在纺织厂里干活,像是洗线这?样的粗活她们也能干,冬日里的水冰冷刺骨,浸在里面仿佛手指都要?冻断,但往常在家中也要?洗一家人的衣服,还要?被挑错挨打?,还不如在这?边干活,起码有钱拿。

她与母亲挣的钱都被阿父抢了去,但陈娘子想办法帮她们在这?里存了一部分?钱,阿父来这?边闹却被县中的差役吓了一通再不敢来了,她偷偷看了一眼陈娘子,等?她攒够了钱,一定?要?让阿母和阿父合离。

陈锦看着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幸好林大人听了这边的事,派了县中差役来转了一圈,不然纺织厂里全是女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们挣了不少钱,早就打?起了主意。那小姑娘的死鬼阿父便是被撺掇的一个,竟跑来这?里闹事,这?些人被差役一个个敲打之后才渐渐歇了心思。

小姑娘喝完水,朝陈锦行了礼,又抱着一篮子纱线出去了。

这些纱线是用来织布的,这?间屋子里放着几架织机,旁边的妇人操控着纺织机,经线与纬线相互交错,梭子在交错的线中转动,上针和下针共同发挥作用,织机上完整的布料已经清晰可见。

不一会儿,妇人用剪刀剪下一匹布料,这?块布料蓝白相间,似夏日天空中的蓝天白云交相辉映,美得?清新自然。用手一摸,细腻而又柔软,虽然比不得?丝绸料子,但比粗糙的麻布好得?多。

“好了,今日完工后都早点回去吧,太晚了路上不安全,记得?叫上相邻的娘子一起回家。”陈锦跟妇人们嘱咐了几声,又叫人备好一匹织好的布,安排了几句,往县衙走去。

铅云沉沉,眼看天空酝酿着一场大?雪,林书阁浇灭炉火,准备下值回去。

“大?人,有两名妇人在外等?候,说是要?见大?人。”有差役来报。

妇人?这?么冷的天会是谁?

“让她进?来吧。”林书阁心有疑问?但还是说道。

片刻后,他便看到了陈锦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位年纪较小的娘子,手上还抱着一匹棉布,正是阿梨。

“陈娘子这?是……”林书阁见二人后问?道。

“见过林大?人,承蒙林大?人关照我?那纺织厂才能办得?下来,手下人正好做了一匹布,特来献于?大?人,还望大?人收下,”她说完又怕林书阁不收补充道,“是普通的棉布,不值钱的,就当大?人帮我?的谢礼。”

“陈娘子拿回去吧,庇护百姓我?的职责,无须道谢。”林书阁温声道。

“大?人……”陈锦急声道。

林书阁摆手道:“若碰到什么事来县衙找我?便是,天色晚了,陈娘子的心意我?领了,早些回去吧,来人,送陈娘子回去。”

差役伸手道:“陈娘子,请。”

陈锦没办法,只能带着阿梨转身离去,雪花飞飞扬扬地飘落了一地,她回头?看了一眼,漫天飞雪遮挡着视线,只能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驻足而立,“阿梨,我?们走吧。”

“好,娘子。”阿梨抱着棉布,小跑跟了上去。

林书阁目送二人离去,耳边传来一阵声音,是脚踩着雪发出的咯吱声,林书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哥哥在看什么?”说话间一件披风落在了林书阁肩上。

“没什么,陈娘子过来了一趟,说是要?送织的棉布,我?拒绝了。”林书阁垂眸看着他帮自己系着披风带子。

“她也不易,这?世道,她自己能立起来,还能拉起那么多女子,已经很了不起了。仲宣,平乡那边你平日里也让人看顾些。”林书阁说道。

谢谌点了点头?,何歆与她们打?交道多,回来时也提过几嘴,陈锦的纺织厂里做出的衣物针脚细密、用料充实,绝无以次充好之事。

“我?们先回去吧,仲宣,都尉府那边怎么样了?好些时日没消息了。”

二人出了大?堂,有士卒眼疾手快地递上了一把伞,谢谌接过,撑在了林书阁头?顶。

“冬日匈奴难觅踪迹,赵都尉几次出兵都没能找到匈奴部落,加之士卒实在抵不住严寒,只能暂且先退回来。”谢谌说道。

林书阁叹了口气,游牧民族本来就是逐水草而居,冬季草木枯黄,再加上大?燕士卒的威胁,匈奴各部落应该也是遁逃到其他地方去了。

“赵都尉这?段时间组织了几次奇袭,奇怪的是从前左谷蠡王的势力范围内再无匈奴人,只碰到到过他们驻扎的痕迹。”谢谌目色沉沉,情绪莫名。

自从首战告捷之后,赵都尉又率大?燕铁骑深入草原,收获颇丰,士气大?涨,但之后几次作战,却没有战果。

“左谷蠡王的势力范围?可是从上次俘虏的千长口中得?出来的。”林书阁问?道。

“是,赵都尉许其高官厚禄,这?名千长便投降了大?燕,因而前几次与匈奴对战,皆是他及俘虏的匈奴人带的路,但这?几次有这?名千长带路却依旧寻不到。”

“你是怀疑……”林书阁心中一惊。

“我?也不敢说,希望是我?的错觉。”谢谌轻声说了一句之后,二人再也没说话。

天空越发昏暗,黑云压城,雪如同黑絮般从上空滚落在谢谌撑着的伞上。

谢谌抖了抖伞,“哥哥平日里操心得?够多了,这?些便先让都尉府头?疼去吧。”

也是,毕竟目前来看,大?燕还是处于?上风,冬日已过又是春耕,明年粮种充足,棉花种植又可以带起棉纺织业,打?仗他一窍不通,只能搞一搞新武器,急也是白急,让百姓过得?好一些才是他该考虑的事。

“嗯,今晚吃火锅怎么样?好久没吃了,这?么大?的雪吃着也暖和。”林书阁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