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端阳一边躲着狼吞虎咽的人群,一边迈着大步向净空走去。

“净空大师,别来无恙。”

“公?主殿下,”净空对薛端阳行礼笑道,“自冬日祈福一别,我们也有许久未见了吧?”

“听闻公?主殿下正带兵守城,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不知今日情?形如何??”

“都这样了,还能如何?,”薛端阳苦笑:“朝中无将才,我不过是来凑数的罢了。”

“公?主殿下若是这么说,倒叫贫僧难为?情?了。”净空对薛端阳勾唇道。

“前些日子,云林寺都在此?处施粥吗?”

“不错,”净空答,“京中流民甚多,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在皇城内。倘若如此?,那才是真?的滔天罪孽了。”

“那我前些日子怎么没有看见净空大师?”

听了这话,净空却笑了:“云林寺收留了许多流民,我今日才得空下来,正巧就遇上了公?主殿下。”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听了净空这话,薛端阳微微沉默了几息,随后开口道:“净空大师,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前往云林寺一叙?”

谁知净空竟没有半分惊讶,倒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对薛端阳点点头?:“自然可以。”

云林寺的规矩,到?了山下便?不允许车驾上山,需得不行前往。

这是薛家先祖定下的,为?的是要让后代常怀谦卑敬仰之心。

薛端阳跟着净空,走在云林寺下狭窄的山道上。

山道崎岖,旁边草木萋萋,绿意盎然。

薛端阳穿着甲胄,放眼?望去,京郊的青山一重又一重,沉默地看着在它们脚底下的京城,似是千千万万年都没有变过模样。

“净空大师,”薛端阳突然开口道,“梁朝在这里建都,已有百余年了,对吗?”

净空回头?笑答:“这个?问题,公?主殿下应当比我清楚才对。”

“我只是在想,”薛端阳道,“无论?人间过了多少年,这些青山似乎还依旧是这般模样。”

“我记得,”薛端阳继续说,“小时候来云林寺祈福时,父皇母后总是带着我和皇叔,从山脚一路走上来。”

“那时候看出去的山,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

“人生不过百年,事?事?无常,自然没有山河亘古,”净空回她,“许多人穷其一生,追求的不过是爱恨嗔痴欲,到?头?来不过也是黄土一捧罢了。”

薛端阳停下了脚步,望着净空沉默了。

她一动,身?上的甲胄便?发出嘎吱的响声,薛端阳觉得不如她以前身?上的铃铛好听。

“净空大师这是在劝我?”

净空却摇摇头?,没有说话,继续扭头?往山顶走去。

薛端阳心念微动。她跟着净空跨过云林寺的门槛,抬头?时,却看见了一个?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公?主殿下,”一袭白衣在粗布麻衣的流民中格外格外显眼?,崔明?玉对薛端阳拱拱手,垂眸道,“别来无恙。”

“崔大哥?”薛端阳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薛应年告诉她,崔明?玉已经失踪很久了,没想到?居然一直躲在云林寺!

崔明?玉眼?底乌黑,看上去有些憔悴。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将自己悉心打理过,身?上干净整洁,举手投足都有君子之风。

他苦笑一声:“端阳殿下,微臣若不躲在云林寺,现在怕是已经没命活了。”

薛端阳知道这是薛应年做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才离京多久,薛应年就干出了这么些事?儿来,简直是要把她气死!

净空把二?人领进屋里,为?他们沏了壶茶,便?退了出去。

崔明?玉倒是不客气。他自顾自地将手中的茶杯倒满,给薛端阳递了过去:“云林寺的茶水总归比军营里的好些,殿下要不尝尝?”

薛端阳把茶水接过,拿到?嘴边喝了一口,却并没有品出什么滋味来。

她把茶水放下,开门见山道:“崔大哥,你打算一直躲在这里吗?”

崔明?玉看着薛端阳笑了:“端阳殿下此?言差矣。”

“殿下应该问,除了这里,我还有容身?之处吗?”

薛端阳一下子哽住。

她原本想问崔明?玉,可否愿意随她下山,帮衬着一起处理朝中事?宜。

如今想来,崔明?玉大抵也是不愿意的。

她沉默着,将手中的茶杯转了又转。

带着些沙尘的茶水在杯中晃荡,有的溅了出来,滴在桌子上,滴在了薛端阳的指尖。

原本滚烫的白气渐渐消散,茶水有了些许凉意来。

“崔大哥,你告诉我。”

良久,薛端阳才看着崔明?玉,语气平静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