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1)

李容徽微愣了一愣,旋即将一物轻轻放在棠音身边,低声道:“你不理我便罢了,至少理一理娇娇。它已许久未曾见过你了,整日整夜地闹腾,眼见着都瘦了许多。”

他话音落下,刚放下那黑亮的一团毛球便隔着袖子蹭了蹭棠音的手背,喵喵一阵轻唤,似有棠音不理会它,便永不停歇的架势。

须臾,棠音终是抵不住,只能自榻上半支起身来,将娇娇抱在了怀里,安抚似地轻揉了揉它身上光润的长毛。好半晌,才勉强抬起眼来看向李容徽,蹙眉淡声道:“七殿下身手非凡,出入相府如入无人之境,还需要递什么拜帖?”

李容徽微抬起眼来看向她,只低声道:“我生来便没有母妃,又遭父皇厌恶,自幼一人住在偏僻宫室中。被诸位皇兄轻视已是常事,甚至连捧高踩低的奴才们,也常奉着主子的意,在暗中欺凌于我。若是不学些武艺防身,我恐怕早已死于宫廷之中,也不能遇见棠音了。”

棠音听他这般说来,抚着娇娇长毛的手指微停了一停。

她是见过李容徽当初的处境的,自然明白一个既没了生母,又被成帝厌恶的皇子在宫中过的会有多么艰难,心下也是微微一软,但旋即又想起了初见之事,秀眉便蹙得愈发紧了:“即便如此,以你的身手,对吉祥班子的刺客都游刃有余,又如何会被两名小宦官欺凌?还这般无知无觉地倒在宫道边的雨地里,险些被我的马匹踏过。”

她说着,又急又气,丰润的唇紧抿着,失了血色。

急他当初以性命相搏,若是有半分差池,岂不是血溅当场。

气他蓄意欺瞒,明明有自保之力,还骗她相救,骗她担忧,骗她一次次背着家人入宫见他。

若是连初见,都是一场算计,那之后种种,又如何证明是发自真心?

“当初”李容徽略想了一想,依着前世里的细节低声与她解释:“我确实是有武艺在身,可那时冬日天寒,殿内又没有炭火。我习箭回来的路上淋了一场雨,衣衫尽湿,当夜便起了高热。长亭宫缺医少药,早已经烧得昏昏沉沉,直至被大雨浇醒,才知自己是被恶仆趁机挪到了雨地里,却已无力起身。若不是惊了你的车辇,恐怕我早已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大雨中,无人问津。”

他轻瞬了瞬目,低声道:“我没有骗你,是你救了我。”

即便是前世里的事了,但也是真实发生过的,无论隔了多久,他都记得。

棠音长睫轻轻一颤,终于转过眼来看向他,轻声道:“那之后,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有武艺在身这件事?”

骗的她一直将他当做小可怜,日夜担忧,生怕他又被人欺凌了。

如今看来,他不欺凌旁人便是好的了。

“我想过要告诉你。”李容徽轻轻攥住她的袖口,低声道:“可我怕自己一开口,你就会如那些宫人一般,怕我,惧我,厌恶我,视我为祸星妖物,再也不肯踏进长亭宫半步。”

“我在宫中渡过这长长十几年光阴中,你是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他说着,慢慢抬手,隔着一层轻薄的单衣的袖口将小姑娘的手指一点点拢紧掌心里,语声微低:“我怕因此失去你。”

棠音眸光轻轻一晃,迟疑道:“那你也不该因此一直骗我”

“是我的不是。”李容徽接过话来,握着她指尖的手指愈发用了几分力道,嗓音却轻轻颤抖:“可我想着,与其让你厌弃我,还不如让你可怜我。”

“其实怎样都好,只要你愿意待在我身边,怎样都可以。”

第100章 磨镜之好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磨镜之好……

棠音抱着娇娇看了他半晌, 原本想说的话终于还是尽数消散在唇边,终于只是轻轻侧过脸去,小声道:“之前的事, 我不与你计较了, 往后别再这样了。”

说着, 她便放下了娇娇,伸手去拿搁在美人榻上的话本子。

指尖还未碰到书页,话本子便被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拿起, 轻轻递给她。

棠音下意识地接住了,伸手往回一拿, 却没拿动。

只见李容徽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话本子,只抬眼望向她, 低声道:“我递了十几次拜帖, 这是相府里唯一接下的一次。若你不肯随我出去,下一回, 也不知要等多久。”

他说着, 又轻声与她商量:“过几日便是中秋了,相府中阖家团圆, 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打搅, 就更没有机会见你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阵秋风带着桂花香气, 自窗楣边无声涌入,倒是点醒了棠音, 如今已是初秋时节。

一想到相府阖家团圆时,李容徽一人冷冷清清地在长亭宫中,棠音心中便软下几分, 只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就随你出去就是了。”

她说着略停了一停,将视线落在李容徽身上,轻声道:“你先去府门外等着,我换身衣服就来。”

李容徽见她答应了,眸底这才铺上了一层笑影,也不待她催,只将手里的话本子迅速于案几上搁下,身形一展,便自房内离开。

门口珠帘的交撞声方起,便听见‘吱呀’一声轻响,是李容徽替她带上了槅扇。

棠音忍不住轻笑了一笑,自美人榻上起来,将身上的外衫与寝衣褪了,换上一件云缎面的窄袖墨花裙。见自长窗外涌进来的风已微带凉意,便又寻了一件褪红色褙子穿在身上。

棠音刚将领口的玉扣系上,便听见槅扇被人轻轻叩了几叩,旋即外头传来李容徽低醇的嗓音:“可换好了吗?”

“换好了。”棠音随口答应了一声,方于铜镜前着落,还未来得及打开妆奁,寻犀角梳出来,便听见槅扇轻轻一响,是李容徽自外进来。

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目看向他,小声道:“你怎么没去府门外等着?我还没绾发呢。”

“我来便好。”李容徽轻笑了一声,抬手自妆奁里寻出犀角梳来,又将她的长发轻拢于手中,动作轻柔地将这一捧流水似的青丝一点点理顺了,叠出精巧而繁复的花样。

动作熟稔,半点不见生疏。

棠音往镜中看了一眼,忍不住轻轻蹙眉,小声开口:“你这段时日里,是不是在宫中替小宫娥绾发了?”

不然为何这绾发的手艺,会比身为女子的她与檀香白芷还要熟稔一些。

李容徽轻笑了一笑,将绾好的发髻以他送给棠音的红珊瑚簪子轻轻固住,轻声答道:“长亭宫里只有盛安一人,哪来的小宫娥?”

他说着,怕棠音多想,便又低声与她解释:“我也是怕手艺生疏了,给你绾发的时候带疼了你。没事的时候,便在长亭宫里给自己盘一个女子的发髻。盘好以后拆了,拆了再盘,倒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棠音试着想了想,他在殿中独自盘着女子发髻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可刚笑到一半,却又倏然想起了李容徽一身女子裙装立在相府门前,自己还错将他当做了美人,捧着他的手对他说‘你生得好看,我一见你就喜欢。’的事来,一张瓷白的小脸立时红了大半。

她忙低垂着脸匆匆自铜镜前站起来声,轻声道:“不是说要出去吗,再不走可就要到午膳的时候了。”

说着,也不敢看他,生怕他也在笑话自己。只提着裙裾匆匆往府门外走。

李容徽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外,棠音与李容徽甫一上了车辇,盛安便一挥银鞭,令骏马扬蹄而去。

车声碌碌中,棠音轻轻抬起脸来,有些好奇地轻声问他:“我们今日去哪?”

李容徽轻瞬了瞬目,耳缘微红:“去杏春园里听戏。”

“不成。”棠音立时便想起那曲牡丹亭来,本就热度未褪的小脸上愈发染了一层胭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