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雨笑?了笑?,但她?的笑?容多少?有点勉强,项目停摆的事?情一直积压在她?的胸腔内,仿佛她?的肺部灌满了重症的积液,即使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罗顾问,她?仍然无法装作解脱,尤其是?何知君也受到了影响,她?不忍心影响朋友的心情,更?何况这是?个机密的消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从她?的嘴中再多告诉一人了。

她?说道:“我们在这里的确什么也干不了。”她?努力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强颜欢笑?。经过?下午的垂钓金鱼活动,何知君已经对唐明雨的性格有了一定了解,她?的本性是?很坚定直爽的人,而她?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但她?很尽力地在掩饰了。何知君发现?自己很难做到让唐明雨的努力落空,所以她?没有说任何挑明的话,笑?着谈起了其他话题,比如她?们下午钓到的几条小?金鱼。

这餐晚饭就?在这个不会让任何人担忧的话题中结束了。唐明雨说她?去看看那两?个实习生,顺便?也看一看电影是?否有趣。何知君说她?稍后就?过?来。

他们从餐厅离开,在途中方青说道:“李万绦已经出现?了,现?在只剩下审珮和梁丕。”

“他在哪儿?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姜州道,他的脑袋四处转了转,他一下午除了陪陈思航把思想报告写完,就?是?两?个人到处闲逛,从没见过?李万绦的身影,他们几乎把疗养中的研究员都看了一遍,足以确定李万绦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人。

“他在这里的身份是?保洁。具体打扫哪一块区域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方青回答。

何知君若有所思,说:“他的身份非常灵活。比我们更?有利于行动,没人会在意他。保洁意味着他能出入各种场所而不被人注意,如果他小?心一点,还能听到一些?有线索和价值的对话。李万绦有这个能力利用保洁的身份,在我跟他还是?一个组的时候,他经常扮演着望风和欺骗开门的角色,没有出现?过?什么失误。”

罗云道也这么想,李万绦一定能起到一个出人意料的作用,只不过?他当时没期待这个作用能来得这么迅速。

晚上的电影是一部很老的片子,六五年上映的《战争与和平》,总共有四部,今晚放第一部,足以想见接下来的三天都会播放余下的内容。草地上摆着很多小?凳子和马扎,以及一些?地毯,可以供人席地而坐,放映机放在最后边,一块幕布已经搭好了。

罗云道抵达的时候前排已经坐满了人,电影已经放过?了开头。他和方青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为了更?好地观察。但整场电影什么也没发生。罗云道刚开始看得心不在焉,不过?场面很恢宏,罗云道记得它?在拍摄时动用了大约十二万五千人的军队,看着看着罗云道也投入了进去。

直到将近九点的时候,尽管电影还没有放完,但有一些?人陆陆续续离开了,那些?年纪比较大的研究员都觉得这是?该去休息的时候,并且今天才是?疗养正式开始的一天。罗云道坐在后排,一部分的注意力在电影上,另一部分在看哪些?人离开。

晁渊炜和那帮年纪较大的领导走后不久,他看到昏暗中陈思航也跟着站了起来,前后相差了不到五分钟,但他没有紧跟上去,而是?远远地缀在后面。罗云道不知他想做什么,也许是?渴望早点回去休息,并不是?每个人都爱看这样的电影,旁边的方青已经看得有点昏昏欲睡了。俄语原声,外加底下只有英文字幕,对于方青来说这差不多已经是?催眠曲。

他的脑袋向后仰着,随时随地准备一头往后栽下去,罗云道赶在方青真的睡着之前扶住他的椅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方青叫醒了,低声说:“走吗?”

方青火速站起来,他的困意在不用专注看这部电影后就?烟消云散了,他露出一副终于得以解脱的表情,罗云道笑?着轻拍了他的后背,两?个人从后排走出去,没有影响到任何人,也没有人注意他们。反正这里还有何知君和姜州他们待着,即使出了什么事?,这两?人也能应付,罗云道心想。

“晚上做什么,”方青问,“你想休息还是?另有打算?”两?个人在无人的小?径上走着,路边的灯在草坪上亮着,特意做成了一个又一个蘑菇的造型,只不过?这些?蘑菇都被涂得色彩斑斓,看起来都有剧毒。

“我想去对面那幢不对外开放的楼看看。”罗云道想了想说,“我不知道这个密室的时限是?多久。整晚熟睡未免太奢侈了,不是?吗。”

方青道:“也许这个密室就?是?让我们来享受,腐化我们的精神,不知不觉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么,就?半夜过?去,和以前一样。”罗云道宣布说。

两?个人舒适而无言地走了几步,罗云道继续说:“话又说回来,你不觉得这个密室尤其和大螯村的类似吗,在特殊情境中,有很多值得对话的NPC,我们还被赋予了可以顺理成章交流的身份。但这里的剧情归根到底都是?由事?件强制推动的,而不是?我们自己在那靠物证寻找边角料的线索。不是?那种我能找到特别多相关信息的地方。这里,人比物更?重要。不到时间点,就?不会有事?情发生。这既给了我们休息时间,也让我们随时都处在必须应对的准备之中。比方说我的头痛,就?来得毫无征兆。”

罗云道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乌鸦嘴,只觉得是?在合情合理地分析。

“我睡到凌晨两?点的时候来找你。我们起码能睡四小?时,这样明天不至于太累。”方青说道。

罗云道回406简单洗漱一番后就?上床睡了,他陷入浅眠中,没有彻底睡死过?去,随便?一点动静就?能影响他,他能感觉到在入睡的半小?时后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在户外响起,那应该是?电影完整落幕后,最后一批人也跟着回来。晚上的天气?有点闷,罗云道没有把窗户关死,留了纱窗通风,因此?这些?年轻人的说笑?声即使在四楼也能隐约听见。如果他把窗户关死,酒店中的房间隔音效果其实还不错,罗云道在房间里清醒着的这段时间没有听见楼上楼下的脚步声,也没有听见隔壁的杂音。

他仍然睡着,没有睁开眼睛,也不算完全被吵醒,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睡得更?熟了一些?,外面也更?安静,似乎大家都准备睡了。

在入睡一开始他试图在半梦半醒中通过?类似清明梦的方式重现?在头痛时脑海中闪现?的片段。当时他在剧烈的头痛,在最后昏厥之前,整个人接近于无意识,而且那些?画面闪动得太快了,图案逼近破碎,声音也在旋转,他努力了,但仍然徒劳无功,找不出清晰到足以辨认的细节。他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属于罗云道本身的记忆,还是?因为疾病产生的幻觉。

最后他放弃了尝试,想要什么都不想地睡上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房门被敲响了,很快被惊醒,心想难道是?已经到两?点,方青上来叫他了。罗云道从床上爬起来,仍然穿着睡衣,尽管他觉得门外的人应该是?方青,但他没有立刻过?去就?把门打开。万一门外是?别的东西?呢?

他睁着残余困意的朦胧睡眼,隔着门板上的猫眼往外看,惊讶地发现?门外站着的人居然不是?方青,而是?陈思航。

他怎么大晚上的过?来了?罗云道的瞌睡醒了大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打开门,侧身让陈思航走进来。直到陈思航进入房间,罗云道完整地看到了他,他才发现?陈思航整个人异常不对劲。

陈思航浑身打着冷战,人也木愣愣的,好像因为极度震惊而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往房间内走去,步履很沉重。

“你怎么了?”罗云道问。

第340章 砂石滩疗养院(19) 对于罗云道的问……

对于罗云道的问询, 陈思航仍然没有反应,整个人呆立在?房间中。罗云道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扯向书桌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 陈思航听话地坐下了,全?程都?像个木偶似的灵魂出窍。

“回神。”罗云道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否则陈思航不会来找他, 还一副深受创伤的样子。他俯下身拍了拍陈思航的脸, 陈思航的眼神仍然没有放在?罗云道的身上,一片空茫,但他的身躯仍在?没有缘由地颤抖。

罗云道想?起了陈思航在?溯江密室的状态, 他拿起陈思航的双手查看, 看到他的指甲缝隙上残余的红色, 手指上也有一道血痕,仿佛是沾上的红墨水, 但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他起身去卫生间, 将一条擦脸的毛巾打湿, 回来给陈思航擦手。他看到陈思航腕上的手表, 这会儿才晚上十点四十分?。难怪他才感觉自己?睡了一会儿而已。

把陈思航手上的罪证全?都?擦干净之后?,罗云道把毛巾放到一边, 说?:“你杀了谁?”

“...”这句话让陈思航有反应了, 他可能是对“杀”这个字有反应,剧烈地颤抖了一瞬,罗云道没有再循循善诱用语言劝慰,他采用更直接的方法,干脆扇了陈思航一巴掌,把他的脸打得偏移了过去,说?道:“告诉我。”

陈思航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摸自己?的脸, 正是这个动作让他从?震惊和空洞中回神,他正在?控制他的外部肢体?,他还在?这儿,他的理智也跟着回笼了。但他无法面对现实,他感觉自己?说?一个字都?困难。他一开口感觉心脏正在?遭受挤压,他随时有可能心脏破损而死去,仿佛有一双手像拧毛巾似的挤压他的心脏,拧出鲜血和眼泪,他感觉不到自己?的眼泪正在?涌出。

“你现在?告诉我还有回旋的余地。”罗云道心想?这一幕真是太似曾相识了,在?溯江密室中,他操纵陈思航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与父亲,那?时候陈思航完全?丧失了常人的判断和自制,像个孩子似的,一心想?要寻求罗云道的安慰,好从?这种血腥的谋杀中解脱出来。因为只要这个行为被认可,他就可以脱罪,再也不受这样的束缚了。

如果在?那?个现实中陈思航杀人也是因为自己?...罗云道发现自己?接受起来会比在?密室困难好几倍,在?真正的现实他的所作所为谁也无法宽恕,在?那?里没有密室的强制力为他摇摇欲坠的道德保驾护航,而一种很少见的愧疚从?他的内心涌出,尽管他清楚现在?仍需要当单纯的密室处理,但他已经?无法忽略这种内疚。

罗云道轻轻地把正在?无声哭泣的陈思航揽入怀中,按着他的后?脑勺试图给他一些安慰。与此同时,他想?了想?姜州抽空告诉他的人际关系,关于陈思航和晁渊炜的不对盘,以及他想?要再次申请转组。陈思航这个反应一定是失手杀人,那?么谁最?有可能成为他的目标,已经?昭然若揭了。

他说?道:“晁渊炜死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陈思航绝望地说?道,他不想?离开罗云道的怀中,即使他知道这个动作很越界,甚至他都?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梦游似的走到了罗顾问的门口,似乎在?潜意识中他明白?谁才能救他于水火之中,或者说?,这件事发生的根源在?谁身上,他很清楚,“我完蛋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怎么就...”

“意外很难避免。”罗云道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意外,关于周衷振,看起来像另类的情况在?陈思航身上复发了,他说?,“告诉我具体?的情况。”

“我的一份新转组报告需要找晁渊炜签字,我就去找他了。”陈思航说?完一句,缓了一会儿继续道,罗云道的态度无疑让陈思航勉强镇定下来,他既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当场报警,反而以一种让陈思航最?受用的态度关心他。

“我去了他的房间,他让我进去。”陈思航感觉自己?足够冷静了,不太好意思再赖在?罗顾问身上,就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罗云道留意到他的动作,就松手了,让陈思航自己?坐着,他则站在?书桌边,平静地倾听着,并且拿纸巾擦干衣服上被蹭到的泪痕,“我和他说?签字的事情。他说?我来得正好,现在?疗养期间有足够的空闲跟我谈话。“

“他就跟我说?了很久,差不多是批评了我有半个多?小?时吧,一句都?没说?签字的事情。我就又问了一次,问到底能不能给我签字。晁渊炜很生气,说?他教育我的我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说?我太倔了,他说他永远都不会给我签转组的同意书,让我不要再做梦了。“

陈思航沉重地喘息了两声,道:“然后?我就和他争吵起来。我们发生了肢体冲突。我很用力地推了他一下。“

罗云道心想晁渊炜被推倒后可能撞到了头部,那?么的确有可能当场就这么死了。这就完全?不是陈思航的问题,他刚想?这么说?,陈思航就说道:“他往后倒了,头撞在?了书桌的这个角上。”

晁渊炜作为一个项目组的组长,房间的待遇应该和罗云道相似,罗云道注意到自己?书桌的边角也十分?锋利,并没有做成弧形或者有包边,如果位置恰到好处,确实可以让人的大脑在?一次撞击后?失去意识或者直接毙命。

“他当场就没有呼吸了吗?”罗云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