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鱼不能钓。”何知君略有些?哭笑不得,“工作人?员说这水池里的鱼是从寺庙里进来的,说是有风水学上的作用,养在这里能盘活附近这一带的风水。我们要去一个?单独的金鱼池,那里都是小金鱼。”

唐明雨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自嘲道:“看来我真是在铜氓山待久了,都糊涂了。”

“所以才?要多出来转转嘛。”何知君想了想,还是把刚才?的想法说出了口,“不过,这里严格意义上也?不能算作外面。我们并?没有真的在和?外界接触。”

“你说的没错。”唐明雨点头,她看上去不像若有所感,而是有什?么东西困扰着她。她走在桥上,但又好像走在自己的心绪里。

“你在想事情吗?”何知君问,“还在想罗顾问的事?”

“没什?么,只是我的思绪有点乱。”唐明雨叹息,接着说,“其实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可?以告诉我吗?”何知君轻轻地扯了扯唐明雨的手臂,让她跟着自己拐弯,金鱼池在浮桥的另一边,“如果是什?么保密的东西,那就不用告诉我了。也?许你想让我签个?保密协议?”

“你有没有感觉”唐明雨说着,又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个?人?仍然继续往前走着,何知君清楚金鱼池的方位,她已经问清楚了,所以唐明雨只需要被动地跟着,即使哪里有岔路,何知君都会轻轻地提醒。

唐明雨不打算说出项目停摆的事情,这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说出口。她说起了另一件事:“在铜氓山的生活就像一张网。不,其实我想说不光是在那里。也?在这里,天罗地网似的,就像你说的,我们在疗养院,实质上也?没有和?外界接触,这里只是铜氓山基地的延伸。其实是为了安全,大部分情况,这我是知道的,我也?没有怨言,当我自愿加入的时候,我充分了解这份工作的要求,我也?充分尊重所有的规则。”

何知君静静地聆听着,唐明雨继续道:“感觉就像被什?么东西笼罩着,但那是透明的,或者我只是盲目了,看不见很多东西,我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有一些?人?,其实很多人?,研究员也?好,在基地的普通职工也?好,他?们的思想很淳朴,因为在那里不需要思考太多东西也?可?以活得很好。所有的规章制度都能告诉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当然,少?部分人?,或者一部分人?,他?们会想得更多,因为他?们有这个?能力将整个?基地运作起来。“

“你会感觉这是一张网吗?这张网没有办法用刀割开,也?不能用锯子?,它比铁丝更坚硬,几乎是不可?能用蛮力撕扯坏的。它被编织起来,因此只有找到正确的那一根轴,才?能逐步解开这张网。“

唐明雨发现自己说的近乎是一种玄谈,好在何知君并没有露出不适或茫然的表情,而是严肃而镇定的凝神,在这一瞬间唐明雨想起了罗顾问,这种镇定有异曲同工之处,也?可?能是这样?何知君才能成为”自己人?“吧。

“我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成为了网的一部分。但又不是彻底一样?,我说不上来,所以我在先前说,这只是一件小事。”唐明雨知道自己不能再绕来绕去了,她已经铺垫得够久,正如她自己说的,这是一件可?以拿来和?何知君分享的小事,“医务室的值班医生是我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何知君微微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了眼唐明雨,“哪种程度的认识?这是一个?巧合吗?”

“认识程度的认识。”唐明雨笑了笑,她们两?人?终于走到了金鱼池,那是在浮桥西北方向的尽头,一个?四方形的鱼池,周围有一圈低矮的围栏,可?以架着钓鱼竿。她们把马扎放在了树荫下边,这座金鱼池的四分之一被一棵树的阴影所覆盖,而大多数金鱼也?聚集在那里。

她们坐了下来,塑料桶放在一边,何知君取出里边的钓鱼竿和?鱼饲料。

“三年前还是四年前,我时间有些?记不清楚。因为那时候我只离开了基地去看望了一次。我姥爷生病了,突发性?的,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具体是什?么毛病,我真不知道,家里人?也?没告诉我,只是让我帮忙,说在一家三甲医院找一个?好床位,还要塞钱给医生,专门照顾、动手术的红包之类,花钱买个?安心,他?们是这样?想的,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喜欢找关系。“

“我们家有个?远房亲戚,叫唐净光,年龄比我稍微大一些?,我管她叫小姨,但其实严格来说是另一种亲属关系,我们从没理清过。她是外科医生,在很好的医院工作。家里人?让我出面和?唐净光联系,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我们家最拿得出手的人?,最具有社会地位和?价值的职业。我拎了点礼品过去拜访她,她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打了电话把事情办妥了。她说到时候让我在急诊室找一个?叫管叶的医生,她会帮忙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的。”

“第?二天我就去医院找了管叶,第?三天我姥爷就动了手术,术后回复得很好。为表感谢,我请她和?唐净光都吃了一餐饭,第?四天我回到基地了。此后我没有再和?她联络过,也?没有见过面。”

唐明雨的故事结束了,鱼饵像是一种金黄色的玉米面粉团,她揉了一个?小球,粘在挂钩上。

”你在医务室见到的人?是管叶。“何知君肯定地说,如果是唐净光的话,唐明雨就不会用认识的人?来描述了。

“没错。”唐明雨摇了摇头,好像在清除脑内纠缠在一起的蜘蛛网,“多奇怪啊,你不觉得吗。罗顾问让我去弄清楚医务室是哪个?系统的人?。所以我离开他?那里后就去了医务室,门没有上锁。我推门进去,发现医生趴在桌上睡着了,睡得很沉。我走进来她都没有醒。我没有叫醒她,因为我发现她长得有点眼熟。”

“我在想我可?能认识的医疗系统内部的人?,想了想只有是姥爷住院那个?时候了。所以想通这一点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她是管医生。但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唐明雨说,“一件很小的事,但的确困扰了我。这是巧合吗?我感觉这一切,很模糊的感觉,我很难说明白,就像网,我刚才?说的,我不知道起点和?终点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解开,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可?是我能感觉到它洒落在我的身上。就好像有人?故意在这么做,但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难道真是我多虑了,我觉得我最近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但管医生,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三甲医院的医生到这儿来?”唐明雨说。

“你说的网...”何知君轻声道,“你觉得你被监控了吗?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注视之下?”

“别告诉我这是因为我得了被害妄想症。”唐明雨笑了笑,把鱼勾往前方抛去,“我确定我的大脑这会儿运行得很清楚。”

“那就好。你把这件事告诉罗顾问了吗?”何知君问。

“我还没有,傍晚的时候,大概晚饭我会找时机告诉他?的。”唐明雨说道,“但这并?没有解决她身份的问题,反而疑点更多了。”

何知君也?抛下了鱼饵,将杆子?放在栏杆上借力,手握着时就不用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了。

“也?许你告诉罗顾问之后,你就没那么疑神疑鬼了。”何知君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可?能你不是想得太多,只是你没有看到全貌。”

唐明雨没有说话,陷入了异样?的安静之中,何知君奇怪地侧过头,看她是发生什?么了,还是只是进入了冥想。

唐明雨微微皱眉,显然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半晌后她才?说道:“我想我弄明白了。”

“在项目组内想必你明白很多事不单是只在研究上,还有更多要关心的东西,尤其当你不知是研究员时。因为我做了很多帮助罗顾问的工作,所以我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唐明雨说,“但是你刚才?跟我说,叫我告诉罗顾问。我就隐约觉得自己有点印象。刚刚我一直在回想。直到我想起来有一回,我还是忘了什?么时候,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罗顾问让她帮忙找一找医疗系统内有什?么清闲的职务可?以塞个?人?进去,这真的是很平常的一件事。特别是我朋友的那个?岗位,几乎每周都会有这种类似的请求出现,因此这段话也?只是发生在我们的闲聊内。然后她就向?罗顾问推荐了几个?职位,其中就包括了这个?疗养院的医务。”

“所以我想,安排进来的人?这很有可?能就是管叶。只不过我恰巧和?她认识罢了。”唐明雨想通之后,神色变得稍显轻松起来,“你大概也?知道铜氓山不重要的岗位上几乎都是关系户吧。”

何知君笑着说:“你回忆起来了就好。本来就是一件小事嘛,别想太多。”何知君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却不这么想,罗云道在那个?职务上可?能会因为举手之劳安排很多人?,但在这个?密室里,这可?不是无关紧要的安排。

何知君感觉自己手里的鱼竿微微地振了一下,她站起来,看到浮漂正在波动。

第338章 砂石滩疗养院(17) 罗云道独自一人……

罗云道独自一人去了医务室, 方青在服务中心徘徊,他路过一间?员工休息室,上面写着工作人员专用。他觉得自己?会想无视门上的标语, 推门进去看看,如果遇到里面有人,他会在半秒中之内找到一个借口, 比方说询问医务室在哪里。

大多数情况下?, 任何一个闲人免进的地方对方青而言都像是一个写着内有惊喜的盒子,让方青迫不及待地想拆开来看一看,即使?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也会是无伤大雅的谢谢惠顾, 方青将付之一笑, 然后再碰到下?一个这样的机会时,仍然不会放过。

推开门时, 里面一片昏暗, 没有开灯, 这是方青能预料的环境之一, 没有人在这里休息,或者是有人睡在内侧, 且在午休时关灯了, 但他没有预料的是他被一把扫帚攻击。木棍打到了他的胳膊,一阵抽痛。它本来对准的会是方青的脑袋,幸好他听到破风声的时候躲过了,否则他会被一闷棍敲晕。

他在黑暗中制住了那?把扫帚,随手扔到一边,这把荒唐的凶器滚落在很远的地方。在扭打的过程中找机会钳制住了那?个人的手,反扭在其?后背, 这是在半分?钟内发生的事情,方青的肾上腺素起?到了关键作用。

袭击他的是名成年男性,从手腕的骨骼能感觉出来。方青质问道:“你是谁?”

那?个人没有回答,在黑暗中喘着粗气,方青把他拖到墙边,这个人很不配合,所以他不得不多花了几分?力气,沉重得像搬运一具死尸。

方青摸到了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休息室内一下?子亮堂起?来,看到袭击他的人穿着一身保洁的制服,衣服因?为搏斗松开了几颗扣子,头发乱成一团,看样子还在冒冷汗。

方青拇指按着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发现这居然是个熟人,而且那?人看上去比他还要意?外。方青立刻松手了,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一段安全距离,防止这人神志不清产生新一轮的状况,说道:“李万绦?”

“你是...”李万绦张着嘴,能硬塞进去一个鸡蛋,“方青?你怎么在这里?我操,这不是惩罚密室吗?不应该是单人的吗?而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万绦的大脑一片混乱,警报解除之后,他的身体一下?子都有些虚脱了,他扶着墙,最后在一把凳子上缓缓坐下?来,几乎有点崩溃了,捧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这都什么情况?“

“这句话我更想问你。我差点被你打成脑震荡。我俩没什么深仇大恨吧。”方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可奈何地叹气,坐在了和李万绦隔着两把椅子的位置上,“我可以先给你解释。这里是个团体类型的惩罚密室,和你想象的单人完全不同。现在不光是我在这里,罗云道、何知君、姜州都在这。”

李万绦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更惊讶了,说:“不是只有死后才会进惩罚密室吗?我是被审珮杀了。你们?都死了?这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方青反问,“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躯,谁能保证在密室永远不会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