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穿的是睡裤，他?想要出门的话，衣着还?需更加得体，他?从行李箱中?翻出了一条长裤，因为?折叠在那里，他?提起?来抖了抖，结果?从裤兜里掉出了一个闪亮的东西，咕噜噜地滚到了床底。

方?青蹲下来往床底下张望，祈祷它不要掉得太靠里，这样他?不得不推开整张床，在房间里没有?比较长的东西，例如扫把柄之类的能把它弄出来。万幸的是这个东西所在的位置，方?青能勉强用手指摸到。

当他费劲把这个东西拿出来时，他?的胳膊上都蹭满了灰尘，可见?宾馆的床底下从来没有?认真地被清扫过，这样的卫生死角是罗云道不会忽视的，在家里他?会定期移动床铺。方?青看到在他?手中?的东西时，他?迷漫的思绪被迅速扯了回来，那是一枚戒指。

又一枚戒指，款式和方青在行李箱中找到的那一个完全相同，方?青确定自己不是没事要在手上戴两枚相同戒指的人，诚然?他?的确有?装扮自己的需求，但他?的风格会更加鲜明一些，这戒指太“朴素”了。而方青在拿起行李箱内的戒指，两个放在一起?对比时，他?更加确认了这个在刚才滚落到床下的戒指不属于他?，戒圈有?大小?，而这个更小?一些。

不属于他?的戒指在他?的裤子口袋里，听起?来他?像是个偷戒指的人。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他?戴行李箱内的那个是刚好合适的，而这个则卡在了指骨上，方?青取了下来，想了想仍然?放在了裤子的口袋里。

尽管这一个“方青”的本意绝不会是如此，他?可能是在当时紧急的情况不得已把戒指放在了这儿，随后他?又忘记了这回事?，虽然?方青觉得自己正常情况下很难忘记像戒指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物品，但这类情况应该不是正常情况，所以他没准是在情绪波动下把这事?忘了。直到他?今天在这里把戒指抖落出来。他会放回去，和那个更大些的戒指放在一起?，这才是那个“方?青”会做的事?。

而方?青则要去证实一件事?，所以他?仍然?放在口袋里，这也是他?在这个惩罚密室要完成的核心之一，去复原一切。

“我?很高兴我?还?能继续长高。”方?青嘟囔着说，“这让我?在十八岁的生?活更有?希望了。”他?原先的身?高在一米七五，这个身?高在同龄的学生?群体里不算很矮，但在罗云道?和梁丕那儿就显得有?些不足，他?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的身?高，就连走进电梯内的时候都有?些佝偻着背，直到看见?罗云道?，他?下意识就恢复了仪态，他?把背挺直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点。

不过方?青看到罗云道?的样子却在这个词的反面，他?的样子有?些憔悴。必须承认罗云道?在密室中?吃不好睡不好的时候也会憔悴，在成为?被斩首者，饱受失忆和焦虑困扰的罗云道?，模样则更不健康，急剧消瘦。甚至方?青见?过他?更憔悴的样子，那就是罗云道?的面庞没有?生?机，彻底灰败下去的样子，没有?人在那个时候还?会保持完美得体。

“你看起?来很糟，像是昨晚没休息好。”方?青说道?，他?仍在电梯门上的倒影中?凝视罗云道?的身?影，转过头使劲盯着罗云道?的眼圈看不是什么好选择，“或者说是好几个晚上都没有?。”

罗云道?说：“可能我?遇到了什么令我?困扰的事?情。也许是工作。这就是我?们需要疗养的原因。你看到通知了吗？”电梯的数字跳到2，没有?停下来，继续向下。

“看到了。三个月的假期看上去很长，但考虑到这是封闭式管理的研究基地，似乎也没那么过分了。不过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类，最短的只有?十天。”方?青正在想，罗云道?表现的憔悴会不会与那枚戒指有?关，不过即使在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谈论?的时间也很短暂，他?要另找一个地方?，单独与罗云道?说这件事?，而不是现在。

“我?也不知道?。但这里应该会有?入住和预期离店记录，只要这地方?够正规。”罗云道?看到数字跳到1，门即将?打开了，他?继续说，“吃早餐吗？我?碰到了清洁工，她告诉我?早餐在九点半停止入内。”

“那我?们要快点过去了。”方?青说道?，两个人在电梯内无言的默契中?营造了一种符合他?们现在身?份的对话模式，除了最开始的那两句关于身?高的谈论?，在罗云道?的诧异和方?青小?小?的得意之后，他?们开始使用一种接近于“公事?公办”的语气，他?们甚至没有?站得很近，保持着同事?之间该有?的距离。目前为?止，他?们遇到了除了彼此之外的人就只有?清洁工，难保大厅不会有?更多的人，NPC，无论?是什么，都最好不要随意扯下自己的皮囊。

电梯门应声而开，方?青距离门更近一些，所以他?先走了出去，罗云道?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电梯在大堂的一侧，地上铺着光洁的大理石，大部分是白色，只有?每四?块中?间嵌着一块黑色的小?菱形方?块，方?青知道?罗云道?会喜欢这种地面带来的秩序性，他?用余光看到罗云道?也在看这些地砖。

罗云道?不会想把家里的木地板变成这样的，对罗云道?来说，实木地板更好打理，更方?便他?在不轻松的工作间隙和密室休息时间里做清洁。

“餐厅在哪儿？”方?青问。

“穿过大堂左转。”罗云道?回答，他?的目光从地面挪开了，转而打量起?大堂的装潢，对于酒店式的疗养院来说，装潢并不简陋，没有?那么奢华，比如说用大型的水晶吊灯和华丽的布景，但条件的确不错，尤其是把时间倒退回那个年代，大堂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人，这个可以一会儿再交谈，毕竟留给他?们前往餐厅的时间不多了。

越靠近餐厅，他?们就能听见?更加清晰的交谈声，看来他?们两个并不是来到这里最晚的人，人在休假的时候就没必要起?这么早。方?青认真地倾听了几秒，确定那不是在争吵，因为?如果?李万绦、何知君和审珮彼此遇上的话，有?一定可能会发生?冲突，不过目前为?止，这听起?来是富有?温馨的嘈杂。

第324章 砂石滩疗养院（3） 餐厅里用的是那种……

餐厅里?用?的是那种用?来聚餐的大圆桌, 铺着淡红色的桌布，缀着金色的流苏，每一张圆桌边的标准入座人数是十二人, 有半个厅没有开灯，后面的桌子边没有座椅，座椅被整齐地摆放在另一侧。

前边的几张餐桌三三两两地坐着些基地的职工, 方青没有看到梁丕或是其他任何?人。餐厅的另一边是取餐区, 桌子上摆着一些早点，放在蒸笼里?，还?有几锅汤水类的东西, 盖着盖子, 另外还?有一个开放式的厨房可以现下面条或者馄饨, 这点和任何?一家包含早餐的酒店都是一样的。

但不像别的酒店进去餐厅需要出示房卡，在这个疗养院里?, 有什?么人住着一清二楚, 人员不会有变化, 因此连登记都用?不上。方青想吃的东西很多, 他拿了一个餐盘，想吃什?么就拿什?么, 他觉得这里?的伙食不赖, 不管是什?么样的惩罚密室，他都决定抓紧每一个机会享受。

他把餐盘堆得像座微型山丘，但仍在他能吃完的分量之内，并且不会撑得让他想吐，这里?的包子和馒头不是冻品，方青绝对要多拿几个。尽管如此，在他进行了这么多的早餐狩猎之后, 他仍然比罗云道更先结束挑选，他已经找到了一个空置的餐桌坐下，而?罗云道仍在摆放早点的长桌边徘徊，手?里?的碟子和空的没区别，只是多了一小勺腌萝卜。

方青边吃边注视着罗云道的背影，没过?一会儿，另一个在选菜区的人靠近了罗云道的身?边，两个人交谈了几句，但大厅有些嘈杂，主要是回声太多，而?他们对话的声音又太低，方青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罗云道最?终拿了一碗白粥回来，正好配他盘子里?的腌萝卜还?有一个淋了酱油的煎鸡蛋。他在方青的身?边坐下。

“那个人是谁？”方青说道，筷子间还?夹着一个鱼香肉丝馅的包子，他看罗云道就拿了这么一点，比他在家吃得少多了，就问他是不是没胃口。

“可能是我昨晚没睡好，不习惯这里?的床。”罗云道含蓄地说，他在向方青暗示自己拿得少是因为这具身?体本身?的原因，并非他自己心情?不佳丧失食欲，“他只是过?来和我打个招呼，还?和我说中午在院子里?有烧烤。”

“这里?的日子挺不错的啊。”方青感叹道，说完他继续低头吃着，罗云道在一边慢吞吞地喝着粥，好像这碗粥的温度要把他的上颚烫破似的，两人之间平静的用?餐时间还?没持续三分钟，又有一个人朝这张圆桌走了过?来，她大概是已经吃完饭了，手?上没有拿任何?东西。

“罗顾问，你一会儿有空吗？”她看了眼坐在罗云道身?边的方青，觉得他不是很眼熟，毕竟铜氓山基地是个挺大的地方，她不可能把所有的职工都认识一遍，就面朝方青问道，“不好意思，我叫唐明雨，平时都在科研六。请问你是？“

“方青，在信息技术部工作。”他友好地回答道。

唐明雨点点头，说道：“哦，难怪我看你有点面生?。我平时不太去那儿。”她结束和方青礼节性?的对话，更像是在等罗云道的答复而?打法时间而?已，她没有坐下，方青感觉到她对待罗云道的方式就像他是她的上级。事实或许也正是如此。方青觉得自己应该在那本放在监控室的工作人员通讯手?册看到过?她的名字，她的后面没有跟个人电话，想必级别要低一些，而?且她和罗云道在同一个项目组里?。

“有的。”罗云道没有让唐明雨久等，几乎是她说完之后就接下去说道，“不过?，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唐明雨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停留在方青身?上，说：“跟我们的项目有关。”

方青立马识趣地说：“那你们聊呗，我去别的地方吃，你请坐。”唐明雨朝方青投去感激的目光，他回以轻松的笑容，让唐明雨别在意这事，接着端起自己的盘子走到隔壁桌子，看似是隔壁，但他坐的位置离他们很远了，毕竟这类的圆桌很大。

见方青走远后，罗云道说：“你说吧，这会儿没人能听见我们。”

唐明雨坐了下来，她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握在一起，看起来她有些紧张，就好像这会儿不在早餐厅，而?在一个至关紧要的面试房间一样，她说道：“罗顾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罗云道在内心诧异了一瞬，他没有想到唐明雨最先提出的是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的主要目的不是用?于关切，因为他从她的目光里看到的担忧更加具体，而?不是一个善意的寒暄。

“...还不错。”罗云道回答，他的语气很平静，希望能缓解些许唐明雨紧张的情?绪，但这话很不幸地好像起到了反作用?，唐明雨的紧张非但没有减弱，她眼中的担忧甚至加剧了。

她说道：“我听说你要在这里?疗养三个月。”

这也是罗云道第?一次听说，虽然他已经发现了在背包中的药物。他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坏到了要进行三个月在疗养院度过?的地步，而?且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医疗服务，也许是有的。这个漫长假期乍听上去是个好事，但唐明雨的担忧显然在暗示着这样的长假很不适用?于罗云道。

罗云道心想，如果这个身?份的他不止步于单纯的副研究员的身?份，而?且已经有两个NPC都称呼他为顾问，那么他实际上拥有着比在实验室普通科研员更高?一层的级别，或许是行政上的。那么对于一个有可能处于权力角逐环境的人来说，三个月的疗休其实是个坏消息，他相当于被“流放”出了那个圈子，即使看起来只是限时的。

他知道的东西太少了，于是只点了点头，这种反应也符合他的身?份，他应该是疲惫和失落的，即使如此，他依旧在下属面前保持着平静的得体。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唐明雨有些忿忿不平，但她克制住了，所以仍然很小声地说，“罗顾问，你觉得我们的项目还?能重?启吗？”

重?启意味着已经关闭，罗云道有些明白了他此刻的处境，实际操控的项目被停止，而?自己又被放了三个月的长假，等他回基地，没准会被调离到别的项目组，这意味着这个项目他所花费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了，而?他对此没有一点办法，他人已经在这所疗养院了。

“这是合理合规的。”罗云道只是四?两拨千斤地这么说道，把自己的不满藏得很含蓄，但他知道唐明雨一定能感受到，他期待着她能透露更多的消息，“至于项目，不要抱有多余的期待，我想。”

“我想不通，完全没有理由，突然说要审查，我都不知道我们这个实验室有什?么好审的。”唐明雨叹气，“组里?的有些人还?没有收到这个消息，他们只以为是轮到休假了。你看他们都高?高?兴兴的，我都只能装作开心的样子。”

“你被安排了几天？”罗云道问，他把喝完了的空碗推到一边，在和唐明雨对话的时候，他顺便也结束了早餐。

“我是中期的那一档，”唐明雨说，她的语气不是很确定，“我觉得我应该本来没有那么多，不过?可能是他们算上了之前我被‘外派’的时间，所以调高?了我的福利级别。”

“既然这样就好好享受这一个月的休假吧。我们都已经工作很久了，这是难得的机会。”罗云道看着她，在这平和的注视中唐明雨用?力点了点头，努力收敛自己沮丧的情?绪，她说道：“我会的。一会儿见。”她站起来，离开了这张餐桌，加入了第?一桌的人群，不久后他们一块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