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相信了。”

台庭梅从镇上的邮局回来，一路都上精神陷入强烈的恍惚之中，骑着自行车差点撞到电线杆，她对?于世?界的看法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不可能是真的，但事实又千真万确地摆在她面前，当台铃飞握着她的手，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怎么可能，如?果不是有这种特殊的力量在左右这个世?界，她怎么可能收到这本书。她是这个世?界如?此渺小的人?物，不值得?任何人?费心，除了台铃飞帮助她实现了这个愿望，除了这个可能，就再?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她在书桌前抚摸着这本来路诡异的诗集的封面，这是真实的，真实的纸张触感反复提醒着她香功的力量。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了“影子人?”，一个从未听说过的笔名，但铜山文艺出版社的名字和序言中所说的能对?得?上，台庭梅相信这就是作者说的那只印刷了二十份中的其中一本。

晚上在台庭梅拉下?卷帘门打算闭店之前，台铃飞走了进来，她的面色比昨天实现台庭梅的愿望时要红润很多，她问台庭梅，她的愿望有没有实现。

“我收到了一个信件。”台庭梅把书桌上的《惊弓之鸟》递给?台铃飞，注视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告诉我实话?，这个不是你提前寄送的，对?吗。”

“不是，你知道我做不到，这是有超现实的力量才能办到，你心里很清楚。你要我向你证明，我证明了，我真的希望你能够相信我。我不是骗子，江教授也不是骗子，佛法香功更不是一个骗局。”

台铃飞的语气有些激动，她望向台庭梅的眼?睛，脸颊飞上红晕，她并不生气，只是太激动太急于说服台庭梅了，她说：“从小到大有哪一次我骗过你？我知道我们所受的教育，很难相信香功是真的，但事实胜于雄辩，它就摆在你的眼?前，它就在这里，你能否认它吗？我们实事求是地说，香功就算没有那种练了以后马上就能百病消散的作用，但它的确是真的，的确会对?人?们有帮助。我只是实现了你的一个很小的愿望，但是如?果人?们希望自己健康快乐呢，只要他们的心愿汇聚在一起，迟早有一天大家?都能得?偿所愿。为什么你要因为香功而离开轻工二厂，离开家?里？”

“你的姑妈和姑父，香功的事情?我和他们写信寻求他们的意见，他们都支持我，觉得?我在以另一种方式为社会做贡献，做对?群众有益处的工作。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把他们的回信给?你看。就连他们那样的科研人?员，高学历人?才，都不反对?我，不反对?香功。你为什么对?香功有这么大的偏见呢？”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现在相信香功也是真的。”台庭梅按住台铃飞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比起每天练气功，或者像你说的把身心奉献给?香功，来实现自己的愿望，我更希望过一种平静的只依靠自己的生活。我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是的，愿望实现了我是很高兴，我喜欢这本诗集，但我没有这本诗集，我也一样能过我自己的生活。我不喜欢每天早上起来就练香功，不喜欢每天谈论这个，去研究怎么练得?更好?。这只是我的好?恶，人?都有自己的好?恶不是吗？”

台铃飞缓和了自己的语气，不再?咄咄逼人?，但她的神情?有些哀伤，这让台庭梅的内心涌起懊悔的情?绪，或许她不应该就这么把工厂的工作辞掉，也不应该说搬出去就搬出去了，台铃飞说道：“没关系，你不喜欢香功，我可以理?解，真的。我也知道现在让你再?回厂里工作不现实，可能你也不想在工厂上班了。我很想你搬回来。这几天吃晚饭的时候，台泓秋说总感觉少了一个人?。我的感觉和她一样。我们的房间只剩下?我了。你的床就在那里空着，妈妈说要把它收起来，但我总觉得?你还?会回来。“

台庭梅摇了摇头，说：“也许有一天我会，但不是现在。我已经向父亲承诺过，而且我说过我不会后悔的。”

“我一直没有搬回去，直到轻工二厂关闭也是如?此。”台庭梅对?何知君说，她口中简单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何知君发现台庭梅的沉默寡言只是她不想对?外?交流而已，并不意味着她的表达能力很糟糕。

何知君问：“轻工二厂为什么关了？是效益的问题吗，但它不是基地的配套工厂？照理?来说这是很稳定的。”

“跟效益没关系，是我们这一整片区域都要撤离了。其实轻工二街道在砂石滩区是个很大的范围，只不过三?面是山，它就像工厂附属的村落，只不过行政上改成了街道。你这会儿所在的区域只是轻工二街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撤离？”

“对?，基地计划建设一个地下?工程。由于规划，我们这里都要搬迁离开。”

何知君想了想，说道：“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轻工二变成了还?魂街道。你们不是撤走了吗？冒昧地问一句，街上的居民是不是已经死亡了。”

“如?果我能想明白，我也不在这里了。”台庭梅失笑，她的性格总体上还?是偏沉闷的，即使露出笑容，也是很浅淡，正如?那张合照上留下?的那样，而且转瞬即逝，“我能感觉到是出了什么事，一件大事。”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台庭梅道，“我肯定不能算活着了。在这里的所有居民大概都不能算活着。你还?记得?我说的，我有一个小我四岁的妹妹吗。”

“台泓秋，她怎么了吗？”

“她就在这里，她的一部分记忆在这里。”台庭梅指了指自己的下?半张脸，“但她已经死了，彻底死了。”

”你确定吗？恕我直言，街道上很多居民都是不同的五官拼接在一起，也许台泓秋的一部分在别的居民身上。“何知君很清楚另一部分就在社工身上，而社工就是台铃飞，但她不能直言她已经看过了这张照片。

“在社工身上，那天带你来的社工，就是台铃飞。”台庭梅说。

第308章 入住还魂街（48） 新界小学办公室加……

新界小学?办公室加上罗云道总共是五个老师, 瞿叹庸自己兼任了数学?老师，再加上方青是助教，在办公室内有座位的还是只有五个人。瞿叹庸在校务办基本不来, 姜州只过?来上课，他音乐老师的地位就是连个办公桌都没?有。

舒伟英是英语老师，在办公室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中年男人, 两人都教语文。梁群玉在和何知君说起她的名字时, 还提到语文老师解释过?群玉的由来。那么就是这两个人中之一。中年男人姓钟，叫钟博，一进办公室就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连名字都是舒伟英热情地介绍。他除了上课的时段其余时间都在打瞌睡, 也没?人觉得?奇怪, 就好像就该有个老师在办公室整天?睡大觉，还觉得?合情合理似的。

这个年轻的语文老师叫万幸应, 听到这个名字时罗云道脑海中就闪过?一个念头?, 她和万应仁是什么关系, 两个人的名字都是相似的风格, 她是不是就是照片上的那个戴□□镜遮挡了大半张脸的女人。但等她站起来，拿着教科书要?去上课时, 罗云道失望地发现一定不是她。

万幸应个子不高, 最多只有一米六，和照片上只比万应仁和邵逸群略矮一些的女性身?高差得?太多了，最起码有十厘米，除非她拍照的时候踩高跷着拍。而且她的下?巴比较宽厚扁平，但照片上的女性下?颌骨线条尖锐，这点同样对?不上号。

舒伟英一走?进办公室先是往保温壶里倒了一杯热水，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茶叶罐, 专门用钳子往壶里放茶叶块，接着他就在办公室扭胳膊扭腿地开始锻炼。

方青看了两眼，很快就认出了这是初级香功的一套招式，他和罗云道对?视了一眼，显然罗云道也认了出来，方青便心领神会?，道：“舒老师，大清早的锻炼身?体呢？”

“锻炼嘛自然是越早越好。”舒伟英停下?动作，他看万幸应已经出去了，钟博又趴在办公桌上不省人事，就走?过?来神神秘秘地对?罗云道和方青说道，“其实我练的是一套功法。”

罗云道问是什么功法要?这么保密，舒伟英很小声地说：“这是绝对?的好东西。我练的叫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还魂街上懂的人已经不多了。”

方青反驳说：“我昨天?去家属院还看到宣传栏写着香功交流会?，居民不都知道嘛，这又不是秘密。”

“看到是一回事，知道是一回事，会?不会?练又是另一回事了。”舒伟英十分严肃地说，“他们根本不知道香功到底多有用。”

见这两个人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舒伟英就说道：“我看你们也不傻，怎么就没?发现还魂街上的人都不太正常，而我就正常多了。”

方青心想，依照你的脸来看，这高低错落的样子也很难归结于正常，但从?对?话的逻辑和思维能力上来评价，舒伟英的确没?有说错，他对?自己的论断很合理。

罗云道同样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在泄露一个重大机密，说：“大部分居民很呆滞。“

“没?错。”舒伟英神叨叨地说，“我早就已经发现了，人世间果然是有轮回的！”

不是，这怎么突然和轮回扯上关系了，不还在说香功的事情吗？方青很纳闷，他怀疑舒伟英到底是真的看透了还魂街，还是只是不正常的水平比其他居民更高一筹。

“轮回？”罗云道简单地反问道。

“我已经轮回好几次了。”舒伟英正色道，“这是我的第?三次轮回，而且我一点也没?忘记前两次的记忆，这全仰仗香功。你看钟博就已经不行了，我第?一世的时候让他和我一起练香功，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香功荒废了。现在和他压根没?法交流，他只会?去教室上课，别的什么也不会?。”

方青很快意识到舒伟英口中的轮回其实就是小裁缝所说的意识解体后?再次重组，只不过?舒伟英不了解背后?的操作流程，就把它?幻想成自己更容易理解的转世轮回了。但照舒伟英的说法，他认为香功真的有用，或许是真的，方青想，看舒伟英的身?上也没?有特别强烈的爱恨情感执念之类的东西让他保持自我，香功在这个密室里可以起到稳固意识的作用，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舒伟英的主体意识如此稳定。

“一看你们就是第?一次来。”舒伟英说道，“你们多待一段时间就会?习惯的。还魂街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像你们这么新的居民了。我劝你们早点练香功，否则下?辈子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方青说：“那不就是轮回的意义吗，每一次都是全新的人生。”

“错了，大错特错。”舒伟英摇晃着自己的手指，他说话的强调很有一副老师的派头?，就好像方青正是他不求甚解的学?生似的，“你被市面上的虚假宣传洗脑了！你以为轮回是把你这辈子的记忆洗掉，喝孟婆汤又过奈何桥吗？你以为灵魂是不死不灭的？完全错误，灵魂的本质仍然是物质，只不过?这种物质组成还没?有被现代科学破译罢了。既然是物质，就像石头?一样会?被磨损，有棱有角的石头会被水流冲刷成圆润的鹅卵石，砂砾的前身?也是一块坚硬的石头?，瞧瞧它们后续变成了什么，一捧沙子，再之后?，就变成比沙子还细的粉末，最后?彻底飘散在空气中。人的灵魂就是这样！真正的轮回，就是你的灵魂反复被磨损的过?程，直到你再也没?有自己的意识为止。你就被完全毁灭了，没?有下?辈子，没?有下?下?辈子，什么也没?有，彻底不存在。而且这个进程比你想象得?更快，压根没有十辈子的轮回。“

舒伟英越说越离谱，连西游记的例子都搬了出来，他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唐僧到第?十世终于去取经了吗？不是因为他在第十世才开悟，领悟到了自己的使?命。而是如来佛祖知道，就算是金蝉子这样的灵魂，也经不起超过?十世的考验，所以他必须让唐僧在第十世完成自己的任务，修得?正果，回归金身?，这样他的灵魂才不会灰飞烟灭！而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轮回上五次都顶天?了。“

罗云道刚想着西游记和香功有什么关系，他立刻想起香功的全名是跟佛法挂钩的，而且它的功法起源还假托了西天罗汉之一，旃檀德香尊者名号，所以一定借用了很多佛教的背景，那么在宣传的时候，把大众耳熟能详的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说出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罗云道问：“那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参加过?香功学?习小组，这都是在组里学?习的。”舒伟英道，“都是内部资料，要?不是香功学?习会?解散了，没?准我都能练上中级香功，等我香功大成说不定我都不用轮回，灵魂不死不灭。”

“这还有学?习小组？”方青问，他和罗云道轮流打配合，非要?把舒伟英知道的都撬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