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何知君摇了摇头,“街上走着的全?是还魂街的居民,我没?有看见他。”
罗云道看着何知君把这?袋东西扔进街边的铁皮垃圾桶里,说?:“姜州可能在这?家店里边,在打黑工。”他记得何知君先前说?过姜州形迹可疑的事。
“我也觉得有可能。”何知君说?,“我只看见一只手,还戴着手套,没?有说?话。”
“再去一趟试试。”罗云道从口袋里找出一张纸币,“在超市捡到的,外面的那条街。里边所有的货物?都清空了,这?张五块钱压在桌角底下没?有被清走。”
何知君和罗云道一起去排队,何知君很老实地想从队伍末尾开?始,罗云道就说?:“你不是说?他们都睡着了吗,试试看插队。”
最前边排着的是个小孩子,年?龄在十五岁以?下,闭着眼睛,何知君觉得用眼歪嘴斜来形容这?个孩子的程度都太轻了,这?不是个恶毒的形容,而是一个事实,去整形机构花费五十万元可能才有一丁点修复的希望,还好在这?里人人都是如此?,每个人都对彼此?的面目失常视而不见。
何知君把这?个孩子推开?的时候嘴里说?着抱歉,孩子被推到一旁,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固执地想要回去,罗云道抓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走动。
何知君大声?地说?:“我要一份不加葱花。这?里有什么?味道的?”她知道只要里面工作的人是姜州,他一定能分辨出来是谁的声?音,只要他能够说?话,或许他能回复。
“五香和麻辣。”传出一个略微有点模糊的声?音,他的声?音应该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不是特别清楚,但也足够了,这?个人无疑就是姜州。
“要麻辣的。”
出餐的时间变长了一半,过了快一分钟才有一个餐盒从狭小的窗口中递出来,何知君递过钱,罗云道松手让这?个小孩回归原位,这?条取餐流水线仍在进行中,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插曲。
她拿着这?个餐盒走到一边,打了开?来,她相信姜州一定在里面给她了什么?提示,否则这?不会花费他比平常更多的时间。餐盒的盖子内侧放着一张纸,透着一点油渍,上面用水笔写了一些字,新旧的痕迹很容易分辨,姜州的求救消息就夹杂在八分之一的指导手册的纸张内,撕下来的时候很匆忙,都撕歪了。他的字更是潦草而急迫,穿插在如何用铁钩把脑袋取下来的说?明图画里。
姜州写道:出不去,门?被封死。
“看来他是被迫在这?里打黑工。”何知君叹气,把盒子转过去,让罗云道看了眼里面写了什么?,“我们得把他救出来。”
“起码得等他把活干完,这?么?多人等着。”罗云道说?,“如果这?个是密室在一开?始,也就是入口登记给他的夜间兼职,他大概率不会有事,他上完班就能出来了。如果不是,得另想办法。”
“你和舒伟英之间聊了什么?,能复述给我吗,我听听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两个人的对话不长,何知君几?句话就说?完了,最长的部分是舒伟英给油炸人头店打的广告,但是主观臆造的东西太多了,何知君能记住的很支离破碎,只能记得几?个名人。
“这?么?完善的宣传不可能是舒伟英凭空捏造出来,一定有人设想了这?样的商品宣传,由最开?始的某个人在传谣,渐渐的所有居民都相信了这?么?回事。以?及,这?家店到底是怎么?来的,是谁想出来的油炸人头。如果姜州能写字,能在工作期间进行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为,店内应该没?有看守他的人,他只是出不去。”罗云道说?,“他现在还很安全?。”
第287章 入住还魂街(27) 姜州不能说现在很……
姜州不能说现在很享受这份工作, 他一直都在根据指导手册上的?食物加工流程做事,只要习惯这一整套在这个狭窄厨房工作间的?动作,他就能像拧上发条一样进行机械运动, 他不用?思考,他实在是没有?思考的?空间,他从窗口看不到究竟有?多?少客人, 他的?视线太高, 后面的?桌子又高于窗口下方的?凹槽,这就导致他的?视野被遮挡。
客人总是来了一个,另一个又紧随其?后, 不同的?纸钞从栏杆底下递进来, 姜州把它们放进案板前面闲置的?铁皮饭盒里, 看起来它的?作用?就是为此而摆放。
所有?人都会说自己要的?口味,但这些顾客的?语气和梦游一般, 仿佛是在说梦话, 又或者是喝大了, 每一个字都像年久失修的?打字机一样卡顿地印刷出来, 姜州知道正常人清醒的?时?候说话绝不是这种语气。可惜他看不到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前来购买的?客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来半个装盒, 装两个盒子, 都要五香味的?。香菜葱辣椒都要。”
又一个客人来了,姜州按照着要求动作麻利地从锅里捞出复炸完毕的?人头?,放在案板上用?砍刀轻松地切成八份,两个盒子分别均匀地洒上料。在他把盒子递出去不久他隐约地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两个人好像在对?话,可是距离和他有?些远,再加上对?话也?很短暂, 来回问答了一句就戛然而止,让他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但这是个新变化?,这个说话的?人会是何知君吗?
他心底产生一丝希冀,如?果?何知君就在外面,也?许他就能和外边联络了,他被关在这个炸货店里不断地劳动,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出去,到底有?多?少客人倒是其?次,关键是等他把所有?的?客人都应付完,他是否能从这里出去。
下一个客人依旧是那副梦游般的?腔调,再下一个依旧是,下一个之后还有?下一个,这简直无穷无尽,姜州感到精神绷紧了。也?许客人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多?,他应该计数的?。
然而各种因素影响着他,像家禽养殖所用?的?铁丝牢笼把他困在这里,像枷锁一般的?围裙手套和口罩包裹着他的?身躯,他的?头?发在帽子下边湿透了,厨房很热,因为那个油锅一直烧着,保持着油温,几乎像是地狱第九层的?油锅地狱,有?罪之人依照情节轻重被投入巨大无比的?油锅中油炸。
还有?那些总是让他饿得胃在蜷缩,不自觉分泌口水像条饿狗似的?香气,那些美味的?人脑,所有?的?这一切都干扰了姜州的?判断力。
他一边相信着自己能“下班”,一边又对?“上班”绝望。
这就和他大学出去实习没区别,他的?实习比他在炸鸡店的?兼职更?恶劣。他觉得自己像是奴隶一样被贩卖了。和他一样的?奴隶有?三百多?个人,被六辆大巴车送进了大学城所在的?那个市下边的?某一个工业乡镇,那里到处是工业园区。
他刚下车的?时?候还对?实习没有?期待也?没有?好恶,他只是想要个毕业证,所以他不得不来参加实习,他们这个专业一定要在厂里进修。美其?名曰进修,其?实是“打黑工”,钱少得可怜,只为了一个实习证明和两个章子,一个学校的?一个工厂的?,二者缺一不可。
包吃包住,一个月拿一千三百块钱,姜州觉得自己不是不能接受。和他同屋的?是他班级里的?同学,刚好还是比较熟悉的?五个人,抵达园区的?当晚他们还在聊天,就好像只是一起出去野营似的?,姜州不算特别话多?的?人,但你?一句我一句,他都觉得自己快把唾沫给聊干了,天知道这帮人为什么这么能聊。
第二天六点钟,宿舍外走廊的?广播就放起了音乐,是首流行歌曲,很有?年代感的?流行,姜州觉得自己以前应该在某辆出租车司机的?碟片里听见过,也?可能是某个男性中年亲属充满烟草臭气的?轿车内听到过。在这里出现只能是厂内某个工头?的?品味。姜州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他更?没兴趣知道,他只能一脸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天的?痛苦,甚至于长达一个月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在第三天起床,返回流水线他觉得头?晕目眩,前一天做了将近十个小时?的?金工,每个零件都有?标准,磨错了就要打回重来,如?果?合格率太低就会影响实习成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在第五天他的?背疼痛无比,他站了太长时?间,坐着也?疼躺下也?疼,从肩胛骨下边的?两块肌肉一路到尾椎,肌肉在抽痛,连骨头?都在痛。他靠在床的?栏杆上蹭自己的?背,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从肌肉纤维内爆发出的?疲惫。他给家里人打电话,抱怨实习的?艰苦,但家长也?无能为力,只能劝说姜州,说他只要坚持一个月就好,年轻人吃点苦不算什么。
每个晚上他们照例都要怒骂学校怒骂工厂,但过了一礼拜他们就不再发泄自己的?情绪,从流水线下来实在太累了,如?果?做不好还会被从学校来的?监管老师骂。一回宿舍就洗漱,有?时?候连洗漱的?精神都没有?,在床上倒头?就睡。这一个月每一天都是地狱。等到最后一天结束,姜州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的?眼泪甚至已?经在眼眶中快要溢出,只是没好意思流下来,因为和他一样倒霉的?足足有?三百多?人,当他吃的?苦乘以三百倍时?,他的?情绪在其?中就微不足道了。
说好的?一千三百块钱的薪资到姜州手里只有?八百块,数字倒是很吉利,姜州去问了负责老师究竟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他得到的?回答是学校统一扣除了管理费和来回的大巴费用?,以及姜州自己造成的?零件废品。每一项扣费明细都列得清清楚楚,让姜州无话可说。
老师还说道:“你?有?八百块就不错了。有个同学不小心把机器弄坏了,一看就是平时?上实操课没好好听,本来要赔好几千块钱,工厂看在他是学生的份上,只是扣了他的?工资,还给他的?实习盖了章子。按照以前的?惯例,打回去重新实习都有可能。”
在这里重温了他在流水线上的记忆,时?间慢得像用?刀在他的?身上割,而且是用?钝刀子在割他的?肌肤,这不是一瞬间的?痛苦,而是持续的?痛苦,一直处在疼痛的反应中几乎会对痛苦产生麻木,直到他听见了何知君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他知道一定是她了,必须得让何知君知道他在这里,可是他不敢冒然对?话,于是他撕下了手册上的?一张纸,还有?一支笔,这支笔就在某个角落,姜州看见过到底在哪儿?,在一开始看见手册的?附近,他手忙脚乱地翻找,最终从一瓶食用?油后面找到了一支还没干涸的?水笔。
“我在这里等客人全部为止。”何知君想了想,决定在这里盯梢,她对?罗云道说,“只要姜州一直在出餐,就说明他没事。”
“我去附近看看。”罗云道和何知君辞别,他先去姜州打黑工的?这家油炸伟人头?店看了看,墙面外面完全用?水泥封死?了,从另一面倒是有?门,罗云道绕行过去看了眼,这是扇只有?一人宽的?铁门,周围一圈都贴了封条,他居然撕不下来,这个封条看起来像是纸,看着也?有?些时?日了,结果?罗云道用?手一点也?撕不下来,就跟姜州被魔法封里面了一样。
这个情况就像罗云道被困在器材室里一样,那扇门从物理上已?经不能开启了。他只能另想办法,继续耗在这里无济于事,罗云道返回通知了何知君一声后,沿着这条街继续向前走去。这条特殊的?还魂街上,总不可能只有?一家炸货店,除非它的?商业规划已?经一塌糊涂。
他走了一段路后,居民?越来越少了,只有?一个脚步声从一百米后的?拐角处出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直到罗云道走到了一家关店的?服饰店,这家中老年服饰已?经以另一种形式出现过第三次了,上面的?衣服还好好地挂在墙上。他站在外墙的?玻璃窗前,看到个子很高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在这个玻璃窗中。
“为什么跟着我?”罗云道问,在窗户的?倒影中他看到了梁丕袖口上的?血迹。
“不能和你?打声招呼吗?”梁丕反问,他等罗云道转过身,冲他露出一个充满了虚情假意的?笑,“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和你?聊几句。方青呢?”
“找不到他,新界中学的?位置不知在哪里。”罗云道说,他看到梁丕这会儿?心情很是亢奋,手指在不自觉颤抖,他身上其?余的?地方很干净,袖口上的?血像是处理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
“你?干了什么?”罗云道问,他的?视线落在梁丕的?手上,意思很明显。
梁丕没有?隐瞒的?意思,神态自若地回答道:“我一从学校出去就找到了饭馆里偷听我们对?话的?人。”
“你?把他杀掉了?”罗云道没有?太惊讶,毕竟这就是梁丕一贯以来的?作风,他能听罗云道的?意见那只是极少数情况,梁丕的?方法自有?他的?效果?,这就是他不改作风的?根本理由,这套对?他行得通,“你?有?问到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