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门由两扇铁门连接, 背后应该有一个?移动的铁杆作?为?门锁, 在右侧的那?扇上开了一个?小门, 方青试着?推了一下, 门没上锁，直接就推开了。方青拔腿走了进去, 夜晚分明没有风, 门却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立刻转身去把门打?开，但古怪的事发生?了，这扇门在内根本没有锁，方青就算砸门只能?发出一些清脆的动静，就像敲一只铁皮鼓。门纹丝不动，既不能?朝外开也不能?往里面拉。

围墙不算太?高, 且上面没有任何防止攀爬的防护网或玻璃碴。方青目测了一下，觉得还在他能?攀上去的范围之内。他蹦跳着?往后退了几步，一段助跑后双手一撑轻松爬上了围墙。

墙外的景色在他意料之中，那?就是什么也没有，笼罩在一片黑色之中，绝不是他先前经过的街景。他被困住了，暂时的，如果他在读高中的时候学校围墙有这么隔绝于全世界，三年下来说不定他能?把图书馆里的书全看个?遍再倒背如流。

教学楼所有的灯都亮着?，但窗户上透不出任何人影，它还不如全是黑色，这种?没有光线的情况或许只是单纯的恐怖，方青更能?适应这一点。作?为?一所全校学生?恐怕不会超过百人的学校，所有的教室都亮着?灯，每个?教室能?坐三四?个?学生?就顶天了。方青不知?道具体的学生?数量有几人，更不知?道上夜校的有多少人，但他知?道新界小学只有七十个?学生?，按正常情况来说中学和夜校的人数不会比小学更多。

方青走进新界中学的唯一一座教学楼后，意识到它的确是用厂房改建的，难怪外面的铁门如此不符合学校的调性?，它的一层很空旷，也许在之前放的全部?都是大型器械或者至少有一半的面积用来仓储，现在这些全都消失了。它的地面上贴了模仿木地板的地板革，PVC的材质可以?直接平铺在水泥地上，在墙缝边缘有一部?分边角翘了起来，露出其下粗粝的本质，事实上这种?“伪装”从?来不会太?久。

一层的最东边放了三排餐桌，就近的地方就是一个?开放式厨房，这些餐桌是一体式的，中央一张浅灰色的长桌，底下配备四?个?蓝色的塑料圆形凳面，底下用钢材焊接，这样搬动的时候就是一整套进行移动。三排餐桌，每一排五张，全部?坐满六十人而已，这应该就是全校师生?最大的数量了。

餐桌不新了，就在方青最近的那?张餐桌，凳面上有许多划痕，这些食堂用桌大有可能?是从?前工厂关闭前的固有资产，再原封不动应用在学校里，因为?完全没必要再另外多花费一笔钱，只要把多余的桌子搬走就是了。

方青俯下身，查看桌子底下是否有所属工厂的标记，方青以?前所就读的初中，那?些桌椅背后就会打?上学校的红色钢印，以?表明这是学校的资产。但并不是所有的学校或工厂都会这么做。方青的高中就没有这样的事了，这完全看校方的管理层是否重视。

餐桌底下的确有红印，方青的脖子没有白费工夫，上面写着?的是“轻工二所有”，这五个?字分成两排，放在同一个?红色的油漆边框内。

难道这里就是轻工二厂原厂的旧址？方青心想。但这个?规模，和家?属院的规模实在不匹配，这样的一个?厂房，里面的员工不会超过百人，除非是格外人手密集的流水线，但三四?百人也是极限了，会像养殖场铁笼里的牲畜一样拥挤。

还是说其余的厂房已经推倒重建，只剩下其中的一座作?为?学校，又?或者轻工二厂有许多个?厂区，这只是其中之一。

方青走过用餐区，在一层的西边，用防油布盖着?像小山一样的东西，他掀开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捆捆叠放在一起的钢材，有部?分是铜管，生?满了红锈，锈迹斑斑，仿佛是铜管上的疮疤，病症已经扩散到无法使用的地步，如果这些铜管用来当成建筑材料，没准房子在三个?月后就会倒塌。

整个?一层只有一个?区域，提醒方青这的确是新界中学，他没有走错，而不是走到了一家工厂里面。

这是一个?阅读角，铁架上放了很多书，墙上贴着?“学生?阅览中心”这几个?字，和用餐区如出一辙的餐桌在这里变成了阅览桌。

方青想从?阅读角中挖掘一点有用的信息，但很遗憾，书架上的书绝大部?分都是习题册，他还发现了一些学生?写过字的旧书，可能?很多学生?都把这里当成自习室在用。剩下的书大部?分都是较为?实用类的书籍，例如花草养护知?识，家?常菜菜谱大全，传统民俗知?识等等。

他的目光扫过书架的倒数第二排时，发现了一本反着?塞过去的书，只有看到书页，中间好几页凹凸不平，看着?像被水洒过又晾干后才有的样子。

方青取了出来，大不了又?是一次无用功，他已经在书架的前几排上当受骗了好几次，取出来的书都只能?说是放在密室之外有点用，但在密室内毫无用处的东西。比如那?本家?常菜谱大全，如果他在家?里他会很乐意照着?菜谱学习的，不过在此地就没有必要。

“香功概论?？”方青自言自语道，“不是吧这玩意儿还有概论?？”

这世界上可以?有外国文学概论、心理学概论、逻辑学概论?...这都是概论?可以?出现的正常情况，而香功概论混在其中就像一个人正儿八经地用学术语言描述自己的癔症，并且还要在讲台上向全体学生?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每个?人留下一篇三千字论文综述一样。

并且这不是非法出版的书籍，它在背后有出版编号，以?及出版社，铜山文艺，售价八元。

《香功概论?》的封面是九个?年龄不一的女性?和男性?，脸上都洋溢着?怡然自得的微笑，年龄最小的看起来几乎只是个?孩子，他们的照片都只有头部?，并且旋转着?排成一圈，把中间的一朵莲花围了起来，莲花的背后是类似于旋涡的图案，暗红色与橙色交织，其余则是一片黑色，方青说不上来这个?图案的代表含义是什么，他只觉得邪门。

标题下方写着?“主编：万应仁 江静流”。

方青翻开了概论?的第一页，在左边扉页内侧是作?者介绍，描述得都很有限，每个?人只有两行字，但一句比一句荒诞。

“江静流（女）

全国气功协会（原全民健康以?气养生?研究会）名誉副主席，知?名气功专家?，旃檀德香尊者弟子，佛法芳香型智悟气功高级功法传承人。“

“万应仁（男）

全国气功协会（原全民健康以?气养生?研究会）客座教授，知?名气功专家?，心理学教授，国学专家?，致力于全国气功推广十一年。“

这本书的第二页是一段编者的话，方青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这段话的叙述者是万应仁。

“’香功改变了我的一生?‘。我有过很多学员，很多拜访我的人，当他们握着?我的手，往往第一句话都是，香功改变了我的一生?，这句话，我和这些人都有相同的感受。从?我第一天接触气功起，我的脑海里就有这样强烈的念头，我知?道我的一生?都会被改变。这种?拨云开雾的感受，像一种?天赐，我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感受到这个?，和我一样留下喜悦的、极乐的泪水。我接触过许多类型的气功，但香功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种?，我感觉到我有义务传承它、发扬它，让更多人体会到它的益处。“

“尽管香功是那?么精妙无穷，但遗憾的是我们始终没有一本可以?系统性?学习的书籍。它的知?识和功法太?零碎和晦涩了，口耳相传又?容易失真，偏离了香功本身的教义。于是我想到，是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普罗大众写一本关于香功的书了。我深知?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即使在气功协会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精力来编纂这样的书籍。幸运的是，四?年前的初夏，我结识了江静流教授，在得知?我要做的工作?后，她鼎力支持了我。其实这本书能?成，绝大部?分都要归功于江静流教授，她提供了相当多的资料和口述。我认为?她才是真正有资格编写这本书的人。她相信我可以?做好这份工作?，她对于功法的研究非常深刻，因此不像我一样，有充分的时间耗费在编纂上。因此我厚颜地排在了主编第一位。“

“陆陆续续写了一年半，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除了江教授外，还要感谢铜山文艺和启新智文化教育有限公司的编辑朋友、各界友人对我的支持，尤其是我的朋友邵逸群，为?推动本书出版作?出了非常大的贡献。最后，真挚祝愿广大读者朋友开卷有益，香功大成！

万应仁 写于铜山 1983年4月”

这段编者的话写得非常真情实感，方青一时间搞不懂这个?叫万应仁的家?伙是真心实意迷信香功，还是骗人先骗己，把自己感动坏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江静流在气功协会中的地位明显要高于万应仁，而且她涉及到的香功学派内部?更深，旃檀德香尊者弟子，方青不清楚这具体是什么东西，像是一种?封号，但后续的高级功法传承人说明起码在香功这个?东西上，江静流是内行，而万应仁是外行。他像是个?吃百家?饭的人，给各路气功扯大旗。

在编者有话说之后，是本书的目录，分为?了四?个?部?分，分别是香功简介、香功入门、初级香功和功法要领。这本书一点也不厚，方青搞不懂万应仁是怎么写了一年半的，可能?是这种?胡扯的东西比较耗费他的脑细胞。

全书的大部?分内容是图片和功法，这功法方青看着?感觉和小学生?广播体操没区别，什么双手放于胸前，掌心朝下，人体左右摆动之类的。方青跟着?做了一节，身体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密室并没有对此有什么特殊的设定，仅仅是欺骗、迷信和愚昧而已。

第283章 入住还魂街（23） 水泥浇筑的楼梯，……

水泥浇筑的楼梯, 上面没有铺任何多余的东西?，边缘很锋利，方青心想, 摔一跤的话没准会划破膝盖。他走上二楼，那一长列的教室等待着他，每一间?教室都灯火通明。

靠近楼梯的第一个教室外墙上贴着两张纸, 方青还没有走近就看清了第一张纸, 上面写着的是一号考场，第二张纸则是一张考试名单。难道新界中学在白天组织考试？他定睛一看，发现?第二张考试名单上共有十五个人?, 但上面的所有人?都是方青。他的名字从名单的第一行直到最后一行, 不同?的学号不同?的性别, 方青的名字就像有人?使用了以他为?名的修正带，从上往下把所有人?的名字都抹去了, 只剩下方青自己?一人?。

教室的窗户不像正常教室的窗户, 墙也没有正常墙面那么厚, 这很自然, 从厂房改建后，学校并没有做出许多改变, 可能是因?为?没有充足的改建资金, 窗户很大没有遮挡，教室里面的场景可以一览无?余，靠近走廊外侧的墙面更多的只是一种隔档，用的并不是砖头，而是塑料板。

理论上说的确可以一览无?余，学校对此的改进就是在内侧加装了滑杆与窗帘，方青并不能看见什么, 只能看见从窗帘缝隙中透露出的光亮。

教室的门关着，方青敲了两下门后扭转了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教室内是水泥地面，两排课桌，看款式是新界小学办公室用桌同?款。教室的靠内的第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中青年男性，低着头正在看手里的书本，他的手挡住了绝大部分，方青只能看出那并不是一本太厚的书。

“你好，社工说我需要到学校报道。”方青说道，“请问你是这里的指导老师吗？”

“是方青同?学吧。”看书的这名中青年抬起脸，转头望向方青，他的相貌较为?清俊，年龄不会超过四十岁，眼下只有些?许的细纹，在他微笑的时候，会像平静水面的波纹一样悄悄地浮现?出来，整张脸上唯二的遗憾在于他的鼻梁像是断过，重新接在一起时没有对齐，此外他的左半上方的脸不太平整。由于还魂街上怪异的面孔太多，这两个缺陷放在这里并没有太过惨烈了。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里的代?课老师，这段时间?专门上夜校的课。我姓周，周衷振，叫我周老师就行。”

这就是周衷振？那副画作中的署名，方青立刻想到了这条线索，他点了点头，像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似的，很认真地问道：“周老师，报道有什么流程？”

“有一张测试卷，用来测一测你的知识能力水平。”周衷振说道，他从课桌的右边文件夹中抽出一张对折起来的试卷，递给方青，“限时一个小时完成。”

方青接过试卷，在外侧没有一道试题，看来只有对折起来的那一面才有题目，他刚要说自己?没有带笔，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周衷振不见踪影，不光如此，“整个教室”都不见了踪影，这不是原来那个被厂房改造成的教室了，方青弄不清楚自己?目前处于什么地方，天花板很低，方青不能完全?站起来，否则他会撞到自己?的脑袋，给自己?天才般的脑袋送上两个大包。因?此，他只能在地上躬身前进，这让他觉得在这里匍匐两小时他的腰肌就会像老年人?一样损伤。

在他移动的时候，掀起的灰尘不断地钻进他的鼻腔里，让他忍不住打喷嚏，他现?在庆幸自己?不是鼻炎患者，周衷振给他的试卷还在他的手中，否则这张试卷会很不幸地成为?他揩鼻涕的纸，虽然这个画面会不太得体，但任由鼻涕流下来会更加恶心，所以再一次他感谢自己?没有过敏性鼻炎。

他开始爬行没有多久，脚碰到了一个会滚动的物?体，发出咕噜的滚动声。他根据声音发生的方向在地上摸索着，最后发现?那是一个手电筒，他在黑暗中感觉出了手电筒长条筒型的形状，并且按下了开关，那一束光亮出现?，照射在地面上时，方青几乎觉得自己?是上帝，给世界带来光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方青把自己?手上唯一一个提示，也就是这张折起来的考卷放在手电筒照射光圈中，他打了开来，他以为?里面会是一道接着一道的试题，但没想到里边居然只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像一篇中学生作文题目，题干是这样的：“罗伯特·弗罗斯特曾创作了一首诗歌，题为?《未选择的路》，该篇诗歌中写道‘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正如这句话所说，人?的一生中必须做出千万个选择，而每一个人?生选择都可能通向不同?的人?生道路，有的选择令人?满意，有的选择则叫人?后悔万分，请以‘我最______的一个选择“为?题（下划线中自行填写词语）写一篇文章，体现?你的感悟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