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失踪的是梁环，梁丕怎么着都?不会自愿充当实验耗材。他认为自己对梁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管她早已彻底死亡的事实，不管密室复活的是什么东西，他都?会把她当成自己唯一的那一份责任。方青显然很了解这一点，并不客气地加以使用。

梁丕的痛苦只在安息桥深夜的呓语中显露，只显露这一些就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他是如此害怕那些猪。方青确信这个密室梁丕会前所未有地配合，起码在破解梁群玉失踪的谜题之前，他都?不会突然反水，他需要罗云道和方青帮助他寻找真相。

周末傍晚的学校食堂空无一人，所有的椅子都?翻了起来放在桌子上，在黑暗中像一群四肢捆绑朝天?的牲畜，这边的天?暗得很迅速，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那应该是傍晚五点，天?就黑得很不像样?了，从气温和纬度以及日期都?能判断出这里的天?空暗得太早了。

罗云道他们三人径直走向后厨，学校加在一起不过几十个?人的饭，规模比正常小?学后厨小?很多，只是一个看上去更大一些的家庭厨房，有三口大灶，房间中央有一张方形的台面，两个?厚的圆形木头案板，卡着两把大菜刀，旁边的橱柜中全是不锈钢碗筷和其余厨具。房间角落里有一台冷藏柜，冰柜附近堆着一袋大米和几包蔬菜。

“里边有一大块猪肉。”方青推开冰柜门?看了看，“还有一些冷冻鸡腿，没有别?的了。”

梁丕从刀架上抽了一把水果刀，旁若无人地用抹布裹着放进一个找到的黑色塑料袋里，罗云道?看了他一眼?，说：“用完记得还回来。”

“你不用吗？旁边还有一把便于携带的。”梁丕问。

“我暂时?还不需要这种东西。”罗云道?说，他在厨房的四周到处看，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梁丕不以为意道?：“你在上个?密室里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已经弃暗投明了。”

罗云道?转完一圈后，梁丕问他在找什么，在厨房的地面找粘鼠板吗，还是在做什么学校食堂卫生的突击调查。

“农具。”罗云道?的表情好像并不喜欢梁丕的这个?玩笑，“你没发现吗，这里一样?农具也没有。后边的菜地是怎么开垦的？徒手？”

“有可能是因为种菜的人不是食堂工作人员。也许是老师，或者以前在这里的保安。我以前高中，学校里有个?池塘，里面会养鸭子，它们就是保安喂的。”方青道?，“梁丕，你的传达室里应该没有农具吧。”

“要是有这么特殊的东西我早就第一时?间汇报。”梁丕在额头边敬礼，配上他那身保安服十分滑稽，“我的答案是，当然没有。”

“也可能是以前的食堂工作人员离职后，这些农具已经被处理?掉。”罗云道?随口添加了另一个?假设，“那片菜地荒废已久。葱都?枯得不成样?了。”

“我本来的设想是找到锄头，刨一个?大点的土坑，看能不能挖出更多这种虫。现在我看只能使用原始工具了。”罗云道?继续说，他看见方青已经在案板上把一块冷鲜的猪肉切出了一小?块，看它的表皮纹路应该就是猪，上面还有半个?检疫印章，就招呼其余两个?人从厨房后门?出去。

“天?黑得太快了。”方青道?，他一手举着锅铲一手提着袋子里的猪肉往户外走。

耗在厨房的搜寻时?间并不久，顶多十分钟，外边的天?色已经近乎全黑，好在食堂后边还有一盏白炽灯，打开后勉强照亮了菜地的方位，至于荒地则像原野一样?无法用目光触碰，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有意想不到的东西从那片一人多高的野草中冲出。

方青和梁丕分别?用锅铲和水果刀挖掘土坑，罗云道?站在旁边望风，他们两个?人不一会儿就通力合作挖出一个?近乎二十厘米的深坑，然后把猪肉埋了进?去用土壤掩盖，等五分钟后，他们又把这块肉挖出来，上面除了泥土外没有任何虫子存在的痕迹。

“对照组一号，失败。”梁丕用刀把猪肉撇到一边，宣布道?。他卷起自己的袖子到小?臂上方，问方青当时?把手伸进?去多深。

方青说：“刚好没过手腕。”

“多久？”

“不到一分钟，我感觉到刺痛后就拿出来了。”

梁丕把手放进?土壤中，三个?人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梁丕突然道?：“它们来了。”忍受了从指尖传来锥心的刺痛后，梁丕马上拔出自己的手，上面果然挂着三四条虫。

方青在一旁立刻去挖开周围的土壤，只见数条半透明的虫子暴露在空气中后迅速又钻了回去，消失的速度很快，方青大约估算了一下有十余条，因为很多都?纠缠在一起，数量只多不少。

“见鬼的这都?是什么东西。”梁丕骂骂咧咧地把手上的虫撕下来，“土里居然这么多。”

“你再埋上一会儿说不定它们就彻底钻进?去了。”方青说，“对照组二号，成功。”

“目前看来它们只会对活人起反应，像是一种寄生虫。这就有几个?问题出现了。它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出现在这块菜地里，其余地方存在吗，它们的作用是什么，和密室的主线有没有关?系。”罗云道?说，“如果把它们暂且当成人体寄生虫，假设NPC的体内都?有这种虫子，他们会被虫子操控，和大螯村的龙虾人差不多，那么就是主线剧情的一部分。或者它们可以把人消化?掉，就像梁群玉一样?，被虫子爬进?去后就无影无踪，这也是一种解释。也不排除这一切都?是巧合，和梁群玉没关?系，和密室主线也没有关?系，只是我们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对于还魂街本土的生态研究。”

“但它和大螯村又不一样?。”罗云道?斟酌着说，“我在想，为什么它们是这种形态的。”

“形态？你什么意思？”梁丕问。

“大螯村的秘密说穿了就是死尸祭祀用来饲养小?龙虾，达到增产增量的目的，小?龙虾因此反过来寄生在村民?身上，这关?联得很紧密，核心就是小?龙虾。但这种虫子，几乎透明，又很细长，没有很强的特殊性，它跟还魂街的关?联是什么。它为什么不是另外一种看起来更恐怖的吸血虫呢，它的外表很无害，也不吓人，甚至对人体的伤害也没有到一触即死的地步。梁丕你这会儿手应该不痛了吧。”

“没什么感觉了。”梁丕按压了一下手指上的伤口，道?，“我小?时?候插秧，腿上挂着的蚂蟥比它恶心多了。”

罗云道?继续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还要再想想。”

其实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定想法，但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所以这件土壤里的虫子事件暂且先放到一边，他说道?：“梁丕你晚上住的地方是哪儿？”

第279章 入住还魂街（19） 一件黑色的防水围……

一件黑色的防水围裙挂在钉子上, 钉子斜斜地被人用榔头敲在墙面，周围有一些墙皮的裂缝，好像正?在蔓延的蜘蛛网。

年轻人取下这件围裙, 它长得一路垂到他的小腿，也很宽，几?乎要把他大半的身体都包围住。他的手在背后认真地打了一个蝴蝶结, 尽管他看不见, 他在努力地把两条垂下来的衣带扯到一样长，这个动作让他做了好一阵，这就是他平复情绪的一种方式, 他从?另一个人身上学来。他的手指在打颤, 这样简单的动作慢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操作台上有一本指导手册, 上面是有人手写的记录，还有潦草简易的配图, 字迹歪歪扭扭, 能?看出来写这份手册的作者文化水平并不是太高, 应该是店内的老师傅留下的技术指导。

第一步的配图是一根铁钩挂着一颗圆形的东西, 上面画了一条线注明了天花板。

年轻人先戴上了胶皮手套，那?也是黑色的, 他现在的装扮看起?来就像菜市场卖猪肉的小贩, 或者是屠宰场准备工作的屠夫。这两份工作他都没有做过?，他不知道密室是怎么想的，致力于挖掘出普通人最不可能?拥有的潜能?，使用一点污染精神的恶念，使用一些不得不做的强迫。他从?上个密室出来后仍然?在做噩梦，持续了整整一周，去外面的小店里吃饭, 那?是家?炒菜馆，天气热开着电风扇，他都不敢抬头看，只能?缩着脖子吃着食之无味的盖浇饭。他感到脊背发冷，总觉得在他的背后，他的母亲就吊在风扇上，身躯在微微晃动。

铁钩靠在墙角边，看上去就像个晾衣杆那?么长，功能?也差不多，都是把挂在空中的东西取下来。他知道这是他接下来要用到的工具，这只是第一步。

他戴上了口罩、袖套和帽子，以及一副护目镜，这下子他全副武装起?来了，就算他亲近的朋友站到他的面前，倘若不仔细去看他的眼睛，也不会认出来他到底是谁。

口罩不能?隔绝厨房里萦绕不去的食物的香味，他想起?自己在读大学之前去家?附近的炸鸡店干过?一个月兼职，每天都从?冷库里拿鸡翅出来炸，炸完那?一个月后他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吃过?炸鸡。他对血水从?成堆的半融化鸡肉中流出的印象太深，腥味混着油炸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的食欲和恶心的反胃感同?时发作，大脑正?在左右互搏。

炸鸡店里用的是燃气双缸的油炸炉，还有计时板和控温板，两个铁网，他只要定好温度和时间，再把裹上面粉的炸鸡放进去就行了。炉子里的油到完全变黑了才会更换，什么时候换油，不是他说?了算，他只是怀念自己之前没有进过?后厨，隔三差五来这里吃炸鸡的无知无觉的幸福时光。

于是他想到看来密室把他安排到这里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有这方面的经验。只不过?是炸的东西换了一副面孔。字面意义上的面孔，他用铁钩把最边缘的悬挂着的圆形物体取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它很沉重，差不多有十斤左右，如果用的是塑料衣服架也许会因为不堪重负而?断成两截。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稳妥地把它取了下来，他的手不再发抖了，认真地穿戴所有工作服是一个有效的疗程。

天花板上边吊着很多铁链和许多个弧形的铁锅，其实离地并没有多远，高度不到两米，里边的结构他无需踮脚就能?看清楚，铁链用来连接那?些“锅”。而?那?些东西则用铁钩串着，就像吊炉烧鸭一样，油可以顺其滴落下来，一直滴到锅中。这些都是为了沥油而?设计，他的第一步工作就是用铁钩把其中一个取下来，他已经根据指导说?明完成了。

第二步没有配图，只有热油这两个字，往锅里倒多少油，要多少温度，通通没有写明，这也是厨房工作的奥秘之一，靠自我?领悟的适量，当领悟到适量到底是多少的时候，说?明他的厨艺已经到了大师的级别。当他看菜谱一五一十做出来的东西永远说?不上多好吃。但他妈妈做的菜也就那?样，父亲做的更是猪食，直到他去同?学家?里吃过?饭，他才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在家?里会吃得这么好，难怪他从?小到大觉得食堂也没有那?么不堪。不过?就吃饭这个问?题他无法苛责自己的父母，毕竟他自己做出来的也只是在及格线上，或许他们?全家?人都没有厨艺上的天赋，那?为什么还坚持在家?里做饭呢，除了外面吃太贵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不幸中的万幸，这是一口燃气灶，尽管没有智能?面板，他还是能够顺利地开火，打开油桶，往锅里倒油，倒满了两桶油后他觉得足够深了。

第三步是一张配图，圆形被一根线一分为二，很明显是叫他切成两半的意思，文字的说?明是复炸五分钟。

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好好看一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他希望这是羊头或者猪的头，牛的头，任何一种哺乳动物的头他都可以接受，他唯独不希望的就是人头，他心里也清楚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人头，他拿着铁钩取下来的过?程中，他不得不看到了被炸得金黄的样子，外面裹了一些炸粉，模糊了面部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