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有值得欣赏的地方?,我在人头防腐处理上的工作很细致。任何?喜欢严谨的工作态度和精巧的手法的人,都会?欣赏这些倾注了劳动者心力的东西?。但人头对我来?说没有太多特殊的含义,如果俱乐部?给我的是一只?手、一条腿,我也?同样会?以相同的态度对待它们。”女人解释道,“有一些人则是狂热的人头爱好者,俱乐部?内这样的人是有一些。这也?是他们行动的宗旨,狩猎头颅,不是吗。”
梁丕听到这番话,再次看了她一眼,但只?关注了她的上半张脸的部?分,然后?说道:“你在三院工作?”
“我是外科大夫,你见?过我很正常。”她回?想了一下,“其实你的外形也?比较让人印象深刻。三四年前,在静海西?南那块的工地上有工人被一根钢筋扎穿了后?背,就是你送过来?的吧。”
“原来?是唐医生。”梁丕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他更?惊讶于她能把三年前的工地事故都记清楚,可能对于外科医生而言,这样的医疗案例不多见?,是值得记住的范畴吧。
“我叫唐净光。”她说道,“取自洁净光明。”
“梁丕。不一丕。”梁丕心想唐净光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符合罗云道的审美需求,又干净又亮堂的,大概她取名的时候父母也?是这么想的吧。
唐净光笑了一下,她微笑的时候脸上的神态竟十分开朗活泼,大概是因为她的长相细看有点娃娃脸的原因。只?不过这份开朗和一整面墙的人头比起来?着实反差太大,反而让人瘆得慌。她说道:“你从小到大,没有人给你取凉皮的外号吗?”
“有的,不过在被我揍了一顿后?就没有了。”梁丕耸了耸肩,“小朋友都是欺软怕硬的。”
“成人不也?一样?”唐净光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发言权,“你越忍让,越不愿与别人发生冲突,别人就越看低你,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
梁丕不由?地心想,你现在可不必再忍让了,任何?人想要开罪你,只?要让人过来?欣赏一下这面人头墙,别说是骑在你的头上了,就是立刻吓得屁滚尿流都有可能。
唐净光没有再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而是说道:“跟我上去吧。”她关掉了墙边灯光的开关,这一整面墙顿时暗淡了下去,终于有了点梁丕以前在医学博物馆的阴森,她把墙两侧的暗绿色的布帘全?部?拉拢,好像是一场猎奇表演秀落幕了。
梁丕跟随着唐净光往楼上走去,这是一栋独立的小别墅,有三层带一个地下室。这里应该是唐净光的家,梁丕先前在楼下等待时除了欣赏这面人头墙,还留意到茶几上有已经洗好的水果,垃圾桶里甚至还有一些樱桃梗,和几颗樱桃果核,看着新鲜的程度起码是一天内吃的。
厨房虽然关上了移门,但能看出是经常被人使?用,水槽的沥水架上放了好几个碗碟,菜板竖着靠在另一侧。别墅内充满了生活气?息,如果只?是把这么多人头当做装饰品的话,把餐桌摆在这面墙的对面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梁丕扪心自问,要是让他每天?对着这面墙吃饭,他可能会?患上食欲不振的问题,就算拉了防尘布也?一样,他的脑海中这些头颅会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声泪俱下地对他展现死前的痛苦。于是他由衷地佩服起唐净光,实非寻常人也?。
二楼有四个房间,唐净光把梁丕带到一个看起来像是书房的房间,推开移门走了进去。书房的占地面积很大,几乎像别人的一个主卧室。只有一个小书柜,里面全?是解剖学、外科杂志之类的专著。最醒目的是一张特别长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色实验用品和药剂。
罗云道就坐在另一侧的折叠床上,他的手腕上还贴着几条医疗胶带,左手隔了一团止血的棉花按着右手的手背,看样子是刚刚结束静脉注射。
“好久不见?。”梁丕怔怔地看了两眼罗云道,显然是对他的出场方?式有些惊讶,“方?青说你离家出走了我还不信。我一查岗,发现姜州也?不见?了。你离家出走也?就算了,怎么把姜州也?拐跑了?”
“他是自己想来?找我的。”罗云道简单了解释了这一句,就没有更?多了,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搞得梁丕心里十分不爽。他大手一挥,一屁股在折叠床的另一边坐下,此时唐净光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把自己的工作间留给这两个人。
“你是病人,我就先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了。”梁丕哂笑道,“我看你如今的病是比我严重多了。”
“密室害的,我也?没办法。”罗云道松开左手,手背上的针孔已经止血了,他把这团消毒棉花扔进工作台边的医疗垃圾桶里。
他接着道:“不是在敷衍你。你难道忘记你第一次单独来?找我,我给你的那罐东西?了?”
提到这个,梁丕就不由?得想起他在这个密室里和罗云道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梁丕一直有听广播电台的习惯,这个习惯是在工地监督工程的时候养成的。虽然常说工地是个大染缸,什么样的人进去,最后?都会?变成洗脚城ktv一条龙的常客。但这事说到底也?只?是看个人,管不住下半身,去哪里都一样。老板和包工头常常会?叫建筑公司来?的项目经理和开发商派来?的人一道去洗脚唱k,已经变成一样“亘古不变”的传统。梁丕自然也?不能直接拒绝。
但梁丕屡屡八风不动,任尔东西?南北风,就算吹得是妖风,他也?能坐如金钟,不动如山,比唐僧还要清心寡欲,对下三路的事情一概严词拒绝。久而久之,他就以阳痿的特点在工地闯出了名气?,是个不行的人都要说,连梁丕这样的英雄好汉都不行,他们靠吃药才?行也?很正常。一时间梁丕竟然成了一款十分好用的心灵安慰剂,连梁丕本人对此事的发展也?非常意外。
大部?分情况下工地都和市区有距离,梁丕不留宿,就要自己开车回?工地的宿舍。他单人单间,自然没有那么丰富多彩的活动。漫漫长夜,十分寂寞,他就开始拿手机听广播,后?来?为了方?便,他还专门买来?了收音机,不管去跑哪个工程他都带着。
比起别的历史节目和午夜谈心,他最爱听的是恐怖小说。他最常听的电台叫“深夜故事”,某一天?发现这个电台,他简直欣喜若狂,无趣的夜晚全?靠这些血淋淋的故事填满。他把这个习惯带到了安息桥。看电视节目,每个人都有自己想看的,病房里也?就一台电视,晚上能开的时间还很有限,而且必须优先满足病情比较严重的病人和年纪比较小的小孩,换句话说就是方?青的优先级远远高于梁丕。
不知怎么回?事,方?青特别爱看自然频道,但凡开电视,必调纪录片,梁丕总不能当?着病人和护工的面和一个小孩抢遥控器吧。电视机上不是在播放南极的企鹅,就是非洲大草原上的角马迁徙,或者是什么深海的鮟鱇鱼之类的。
在和住院部?的管理协商了之后?,梁丕就获得了听广播电台的特权。他成功地从一个老幻想自己是间谍,拿着收音机当?电报机的病人那里取回?了自己被收缴的收音机和头戴式耳机。精神状态还好的时候,特指没被打药神智清醒的时候,他就偷偷起床,戴上耳机听他的“深夜故事”。
因为这个密室和现实世界几乎别无二致,他就再次听起了广播,惊喜地发现“深夜故事”也?在,密室还真是模拟得十分到位。只?不过有一天?,电台开始朗读一名叫“我想吃凉皮”的听众朋友投来?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叫“蒋舟”的年轻人,在二胡世家长大,从小被逼着学二胡…最后?用二胡天?才?般地把全?家人杀得精光。
凉皮两个字只?能说巧合,毕竟天?底下爱吃凉皮的实在很多,但和叫“蒋舟”的联系在一起,就绝不是偶然了。
第216章 斩首之邀(48) 那正是和方青从安息……
那正是和方青从安息桥提桶跑路的夜晚, 方青在隔壁套间,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梁丕躺在舒适的双人大床上,很不出意外地?失眠了。在家尚不能睡个好?觉, 更?别提在“人生地?不熟”的密室。他照常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能不能在密室里听电台,结果?就让他听到了荒谬到有点可笑的古典章回体恐怖故事“小蒋舟怒砸老二胡, 内外弦绞杀父母亲”。在这?个故事结束后, 有一个听众来电时间,他当即就打?了电话,主持人问他怎么称呼。梁丕想了一下, 说:“我是凉皮。”在表达了一下对这?个故事的喜爱后他就挂了电话。
既然能想到通过?电台来找梁丕, 大概率就是罗云道的主意, 至于这?篇以姜州为?原型的故事稿,倒是不知是谁的手笔。这?么长的篇幅, 罗云道应该不至于花时间去写。
至于梁丕为?何?猜测是罗云道在寻找自己。原因很简单, 知道梁丕爱听电台的人不多, 除了薛瑶仙就是方青。但?自从梁丕和薛瑶仙分手之后, 两?个人再也没有接触过?,可以说是形同陌路。梁丕也是在白石仓的那个密室, 即将离开之前, 才发现薛瑶仙居然也在其?中,而且压根没有攀旧交情的意思。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方青每天在家闲着没事干就爱给罗云道秃噜他在安息桥的奇闻异事。连隔壁床病友大小便不能自理的话都能说出来,那么梁丕与收音机的二三事肯定也在方青的“泄密”之中。说得更?直白点,梁丕很怀疑只要罗云道表现出倾听的想法,方青连梁丕的祖宗十八代都能扒出来给他八卦一番。这?小子?简直是个“院奸”,为?了讨好?他的长期饭票, 彻头彻尾背叛了他们精神病人组织。
不过?罗云道只是单纯找人投稿了电台,还是在电台安排了人?这?样的单线联系,就算梁丕听到了,也不能直接在通话中暴露自己的目前住址吧。罗云道要怎么再和梁丕联系上?难道再投一遍稿,夹带一下私货?那这?样效率未免也太低了,不符合罗云道的做事调性。
过?了五分钟,梁丕就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其?实密室对于手机这?类通讯工具的处理方式向来灵活多变,方青和梁丕没出安息桥的时候就试过?打?电话,全都是空号。要么是罗云道和姜州还没进来密室,要么是密室给他们的人设副本,更?改了个人信息。在更?多时候,手机是完全没有信号的,也不知密室的判定标准到底是什么。一般来说,越小型的副本的没信号的概率理所当然是最高的。像梁丕,他的手机号俨然就是五年?前用的老号码。而方青就更?搞笑了,他的电话已经?停机了。梁丕想了一下可能是时间线是方青刚进安息桥不久,他屡犯红线,手机没收,又?没人给他充话费,自然就停机了。
出乎梁丕意料之外的是,打?来电话的那个人,就算声线经?过?漫长的传输线路,信号衰减,罗云道的声线也不至于完全变了个样。那是一个梁丕从来没有听过?的陌生男声。
电话那头的年?轻男人说道:“你好?,你就是梁丕先生吧。”
梁丕已经?被我想吃凉皮先入为?主,总感觉那个人说的是凉皮。他说道:“是我。你是写蒋舟故事的那个人?”
“是的。”年?轻人说道,“有人拜托我联系你。如果?你有任何?疑问,请明天晚上六点前拜访东部大道德雅路3103号。过?时不候。”
梁丕还没说自己去不去,那个年?轻人就好?像完全不在意梁丕的意见一样,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挂了。梁丕心想罗云道从哪里找来的这?小兔崽子?,传个话都拽得二五八万的,脾气比方青还大。
第二天,梁丕先是去了绿地?新苑,发现自己找错了地?方,又?赶着去了麓园新地?,最后一看时间还差四十分钟到晚六点,又?匆匆忙忙赶去东部大道。一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没停过?,大部分时间还耗在了路上。
那个年?轻人给的地?点是一个心理诊疗所。梁丕心想这?还真是项目对口了。他又?想莫非这?次罗云道的身份是心理医生?每次罗云道避开方青单独找自己,都是赤裸裸的交易,虽然鬼鬼祟祟的方式搞得像偷情,但?不带任何?联络感情的成分。
梁丕畅想了一下罗云道穿白大褂的样子?,心想,是角色扮演的话虽好?,但?他还是无福消受美人恩,下回有这?种好?事还是叫方青这?小子?来吧,想必他一定很乐意。
他走进诊所,发现罗云道就在一张小桌子?边坐着,拿着纸杯喝水。他有点遗憾地发现罗云道并没有穿制服。
“这?家诊所是你开的?”梁丕打量了一圈,注意到原本是宣传栏的地?方空无一物?。
“你猜?”罗云道神态放松地说道。
“肯定不是你。如果是你的诊所,你不会那么多此一举地?把宣传窗的照片和个人信息撤下来,反正都是假的。”梁丕也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马金刀地?在罗云道身边坐了下来,“所以,这?个诊所的医生肯定不想让别人,最可能是我知道身份。”
梁丕很快得出结论:“安息桥的人?”
“我不会告诉你,但?我想你已经?有人选了。她当时和我说这?个举动或许只是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