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的病床在靠窗的位置，他跳过去的时?候拉住窗帘稳定了一下身形，避免自己摔倒出丑，好好的耍帅行?为破产，引来梁丕无情?的嘲笑。

他手拉住窗帘借力?的时?候，发觉窗帘背后凸出来一块，他一把拉开，发现是一盆含羞草。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上去倒是生机勃勃。他心中一哂笑，心想密室果然贴心，生怕自己无处发泄照顾欲，特地把现实中已经死掉的含羞草也弄活回来了。

他手摸了摸含羞草的叶子，它慢慢地蜷缩起来。梁丕见状，说道：“你这?么喜欢一会儿把它搬走呗。”梁丕没忘记方青转到重症区之前?，特意拜托了好几名护工和病友帮忙照料含羞草。大概是拜托的人太?多了，反而不美，含羞草没过多久就被养死了。当时?方青听到这?个?消息后伤心欲绝，搞得梁丕还以为方青跟这?盆草有人草恋，毕竟他在普通病房时?，隔三差五就喜欢摆弄这?盆含羞草。

方青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没有必要了。”梁丕对此?不置可否，这?其间是否有青少年?酸涩的心事，并不在梁丕感兴趣的范围内，他对这?件物?品对于方青的特殊性?更感兴趣，说道：“你看看，便利贴是不是在花盆上。”

方青也正有此?感，在梁丕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把花盆举了起来，转着看了一圈，在背面发现一张贴着的纸条。上面写着一句古诗：背善恶临无解处，烧香合掌告观音。

和梁丕手上的不同，这?张依旧是密室一贯以来的写法，从?左往右，横着的一排，没有任何新鲜的变化。意思也很?简单明了，梁丕看了眼，说道：“神神叨叨的。观音都?冒出来了。还是说你其实是个?潜在的佛教徒？”

“密室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方青见怪不怪，把字条收进口袋里，”哪个?有用拜哪个?呗。要是纸条上说的观音有用，叫我当场烧十柱高香我都?乐意啊。“

梁丕嗤笑，道：“我看你的思想也很?有问题。”方青头也不抬，立刻回敬道：“没有你的人面兽心问题大。”这?句绝杀让梁丕无言以对，他说：“我得找罗云道核实一下你的说法。你在我这?里的信誉已经降级为零。”

方青一点也不生气，他明白梁丕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想让罗云道来分析提示背后的含义，毕竟方青现在也毫无头绪，对于这?句话为什么倒着写的问题，密室从?不做无用之功，必然不是尊崇古法那么简单。

线索都?已找到，两个?人在病房里草草收拾了要带走的东西，主要是拿走了几件衣服，一出安息桥密室都?得换，否则穿着病号服到处乱跑，是个?NPC看了都?要打120把他们两个?都?抓起来。二人轻车熟路地从?普通病房溜出去，这?些护士护工的巡逻路线十分固定，他们先前?不知跑了多少回，几乎像有一张实时?地图一样在大脑里放着，几点几分，某某护工极有可能出现在那儿，他们心里一清二楚。

无惊无险地翻出安息桥之后，方青和梁丕在夜色中走着，梁丕问方青接下来去哪。

和梁丕一样，方青也对剧情?感到茫然，说道：“不知道啊。这?次的地图看上去很?大。现在我们跟罗云道和姜州，都?联系不上。总之先进城看看吧。如果能知道地图到底有多大，也可以做好准备。”

“看起来真是不小。”接着梁丕感叹道，“也许是整个?静海市也说不定。”梁丕向远方的城市灯光眺望而去，那一方万家灯火，而这?里孤寂得如同荒郊野岭，除了医院外，再没什么其他的正经建筑，不是中途停工了就是建成了鬼楼无人入住。当初他们也是如此?连夜徒步走出了安息桥，此?时?此?刻倒有点昨日重现的感觉了。

第209章 斩首之邀（41） 叮咚一声，电脑的提……

叮咚一声, 电脑的提示窗口从左下角弹了出来，宋芝昌听到动静后立刻停下手中的病案分析，分神抬头?去看屏幕上的监控, 她从监控器里看到罗业跟在一个穿着时髦比他略矮一些的小青年身侧，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诊所?大门。这个小青年颇有风度地推开门，一直用手挡着, 直到罗业走进?去为止, 他微低着头?，姿态很是恭训。

自从社会治安陷入一片混乱后，宋芝昌就在诊所?的门口和等候室分别设置了监控摄像头?, 以?防不测。一但?有人走进?来就有系统识别并自动提示。她能够通过监视器看到访客是预约的病人, 而?不是什么持刀抢劫的杀人犯。尽管从某种?角度来说, 罗业的恶劣程度比一般的罪犯还更胜一筹，如果他被抓起来, 顺利接受法律的审判, 十颗脑袋都不够被枪毙的。

宋芝昌最后一次见到罗业的时候, 罗业的精神状态和情绪都还算不错。尤其他在造访前?已经用了镇定类和抗焦虑的药物, 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副完全天然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姿态。他坐在曾经屡次催眠失败过的沙发上，神态淡然地和宋芝昌商量了最后的细节, 仿佛这只是发生在寻常一天的寻常对话。但?两人都知道这是宋芝昌和罗业两人, 在罗业清醒状态下最后一次正式会面了。

那天罗业尽管不遵医嘱，加大了剂量，但?药物的效果明显在他身上已经越来越不起作用。他整个人仍在种?种?细节中展现出反常的兴奋，这一点在他所?能的范围内已经在努力克制了。而?这些在宋芝昌眼里无处遁形，不过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去谈及这个药物过量的问题。在密室剧情重压的当前?，一切都得靠边站。罗业的两只手基本上都以?紧紧交叠着的状态度过了全程，宋芝昌想他的手掌心或许留有指甲深陷入皮肉中的红痕。

那天除了讨论密室的剧情之外, 宋芝昌和他还说了一些与之无关的东西，她真心希望自己能够抛下心理咨询师的身份，也抛下自己身在密室中的所?有限制，以?赤裸不设防的姿态和这个名为罗业的人对话。不管如何，她还是更习惯罗业的这一个名字。她也是从这个名字认识的罗云道，出于她的专业素养，她从罗云道身上看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于是在她看来，以?罗业这个名字来命名罗云道的“本我”似乎更为合适。

在罗云道打算让宋芝昌入局帮助他之前?，他想过很多?可以?给出的交换的条件。他虽然并不能百分之百打包票能救别人于密室的水火之中，但?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确有这个能力可以?帮助别人逃脱一次密室，他有这样的信心正是拜托无数次的单人密室所?赐。锤炼出了良好?心态。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宋芝昌只要求了一件十分简单的小事。宋芝昌说：“我要求占用罗云道作为“罗业”的一个小时。在这期间，我们将进?行任何对话。这就是我的条件，你?答应吗？”

有如此好?事，罗云道自然点头?答应。因此，在这段百无禁忌的对话里，罗云道也就诞生了第一个问题，他问宋芝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觉得我在密室的经验会毫无价值。如果你?让我欠你?一次人情，多?多?少?少?都会对你?有所?帮助。”

宋芝昌道：“我知道我可以?向你?换取对我有利的条件。我很清楚，我并不是一个特?别擅长解谜的人，对于很多?偏门杂类的知识，我更是一窍不通。即使我能弄懂人心之中的隐喻与暗示，对于很多?人心之外的东西，不，或者说病理之外的东西，我就都不是特?别擅长了。”

说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在回忆些什么，然后说道：“人心是最难以?揣测的东西，我愧为心理咨询师。自诩为精神分析的专家，却其实一直都没明白这点。你?的经验可能欺骗你?，你?养成的职业判断更有可能蒙蔽你?的双眼。我的专业，只能在最单纯的环境下使用，一旦脱离开，我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我之所?以?向你?换取这个条件，最本质的原因是我对你?感兴趣，既有学术上的，毕竟你?是我生平罕见的病例，更有一些私人感情。”宋芝昌认真解释道，“这和你?刚刚问我的原因有关。”

就在几分钟前?，在对话正式开始的开头?，罗云道以?十分随意的口吻问道：“我之前?在外面的宣传栏上看到你?在安息桥医院工作过，上面的信息是真的吗？“

“基本和现实的一致。”宋芝昌点点头?，“就连这个诊所?，也和我曾经拥有的相差无几。”

“那么，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为什么从安息桥离开了？”罗业说道，“据我所?知，安息桥属于私人医院，对医生的待遇极高，在静海本土基本没有医院能给出这样的薪资待遇。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走的？如果这属于你?的个人隐私不愿意回答，可以?不回答。”

宋芝昌笑?了笑?，对他说道：“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即使算不上朋友，应该也可以?算是熟人了吧。对于熟人来说，问这样的问题也很常见。这也并非我们的医患关系时间，我们理应无话不谈，这是你?刚刚答应我的事情。”

宋芝昌说道：“我是因为私人原因离开医院的，和安息桥内部?管理的问题关系不大。既然你?对安息桥医院感兴趣，想必你?已经对它有所?了解了。”

“我的两个熟人都曾经是安息桥的病人，据他们的表现来看，似乎在安息桥过得很不如意。”罗云道笑?了笑?，“不过很少?有精神病患者觉得在医院里过得很舒服自在吧。”

宋芝昌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还能觉得不如意，就说明病得不够重。”罗云道跟着点点头?，表示对这句话很赞同。

玩笑?过后，宋芝昌继续解答刚才的疑问：“我从静海人民医院离开，先是开了一阵个人诊所?、后来，我曾经的一个同学邀请我加入安息桥的医疗团队。我过去参观后，觉得条件相当不错，就关闭了诊所?，入职安息桥。”

“我的这个老同学，在业内非常有名气。在她还是和我一样，是本科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破例跟着导师在做研究项目。在大学期间我跟她的交集不多?。我那会儿在全系成绩平平，也很少?参加活动，更别提在老师和教授那边留印象了。我听过她在毕业前?做的项目报告，也看见过她在校园里经过的样子。因为和她曾经在一组做过一次小组作业，在路上看到她我会跟她打招呼。她竟然能说出我的名字，当时让我非常惊喜，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那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我竟然还记得十分清晰。“

宋芝昌回忆道：“后来我本科毕业后，在学校保研，而?那时她已经出国深造了。我就知道，我和她之间存在着非常巨大的水平差距，或者说，是人生道路上的差距，她已经在另一条岔路上。我跟这样的天才，能有什么交集呢。好?像曾经照耀过我一阵，就已经是幸运了。作为寻常人，我通过努力能做到的事情极其有限，我读完研究生后，又去读了博士，要从事这样的职业，不经过这样的深造和学习，很难面对临床上的种?种?问题。”

“在同行和博导的只言片语中，我偶尔会听到关于她的消息。除了感叹之外，我升不起任何嫉妒的情绪。但?凡和她共事过的人都不会怀疑她的成绩，因为她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水平。我从业这么多年，见过的专家不计其数，沽名钓誉之辈有之，名不副实之流更是数不胜数，既有真材实料又不恃才傲物的简直寥寥无几，可以?说，这么多?年以?来，我至今在这个行业里钦佩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因此，在收到她的邀请后我的内心其实无比欣喜。虽然我清楚，以?我当时的学术成就和诊疗水平，去安息桥当一名主治医生，自然是绰绰有余。安息桥开出的条件虽好?，我在人民医院升任副主任也并不是多?遥远的事情。但?我仍然欣喜于她的认可。我没有想到她会去安息桥，在这家私人医院的刚开始，一切都百废待兴的时候，她竟然邀请了我。”

宋芝昌说道：“其实说到这里，已经能解答你?一部?分的问题。我想我还是叫你?罗业吧，在密室之外，你?我并非医患关系，我与你?也并不认识。我只是从这里的你?，所?呈现出来的东西而?了解你?，正是你?人格中存在的某些特?质，让我觉得意外。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和我的这位同学极其相似。”

“所?以?我很想通过了解你?，来了解她。尽管这已经过了解决问题的时效。”宋芝昌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经说了这么多?我的私事，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

罗云道态度良好?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人总有亲疏远近。”宋芝昌说道，“即使你?年少?时的记忆已经丢弃，但?在你?目前?的记忆存储之中，应该已经有不少?人的形象存在了吧。”

罗云道点头?。

“你?对他们都有印象，也有共同的回忆，那么我想知道的是，在你?目前?为止的生命中，你?是否能确定一个对你?最重要的人？请注意，在这里的重要，指的是我需要你?主动剔除所?有利益相关的元素，只考虑你?个人的情感倾向。”宋芝昌肃容道，“尽管人总是下意识喜欢利于己的人，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完全抛开这一点。因为对你?再有用的人，都比不上你?自身对于主体性?认可的作用，对吗。”

罗云道笑?着说：“照你?这么说，我听起来很像一个自恋狂啊。”

第210章 斩首之邀（42） “你最相信的是你自……

“你?最相信的是你?自己, 这?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有许多人都会在?一次次的挫折和?失败中产生自我怀疑，不过你?没有。或许是因为在?你?不算长的记忆中，你?还没有遭遇过十分严重的失败, 又或许是因为你?只是很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有能力，也必须去把握这?一切，把许多与你?无关的人或事物, 同样纳入你?的掌控范围之?内。更可怕的是你?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因此你?只会更加相信自己。”宋芝昌说道，“你?说你?的洁癖和?强迫症在?密室中被放大了，其实我想尽管恶念对你?的影响是大部分原因。但?也有相当的比重是你?意识到了你?对失去记忆的无能为力。你?开始对事情的发展失去掌控力了, 这?种不安远胜于?你?遇到的任何谜题。正是这?种不安放大了你?人格中本身就?存在?的缺陷。”

“我们都想了许多办法去解决这?个事, 也穷尽了我能掌握的所有手段, 却毫无进展可言。对你?催眠的人的水平，远远高出?于?我, 已经在?另一个层面上了。我想就?是我那个同学, 也不能轻易做到这?个地步。所以我想, 可能就?像你?猜测的那样, 这?不是‘人’能够使用的手段。”

“而?你?，恰恰无法脱离人类的身份, 你?必然没有与之?相应的抗衡能力。你?越执着于?寻求和?解决自己身上的谜团, 就?越忽视了你?周围存在?的事物，久而?久之?，你?现有的人格都会受到影响。”

“因为你?和?我们不相同。我们之?所以有稳定的人格基础，是因为我们的过去经历是相对稳定不变的。而?你?没有过去，你?的心中更没有那种对于?人格建立非常重要的家庭和?教育环境。那种十分基础性的情感无论好坏，你?都没有。你?甚至体会不到过份强烈的爱憎，因为你?从未有过, 也无从在?心里辨别。”

“你?现在?拥有的所谓的自我，说到底只是一片不能触碰的海市蜃楼。至于?你?真正的人格，则不知道去了哪里。因此，只要密室对你?稍加影响，你?想要寻回自己就?会变得非常困难。你?也已经意识到这?点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