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摊主用狐疑的眼光看了杨择两眼，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要去那?里?，那?地方反正?是死了?不少人，你要是真要去你就去吧。”

“等?等?，都怎么死的？”杨择发挥记者精神，不依不饶地还要再打破砂锅问?到底，摊主却赶人了?，好像假日?花园这四个字就已经把他晦气得不行?，甚至都开始收拾起铺盖。

假日花园高级住宅是一片阴森森的建筑，杨择大老远就看见了?，他甚至没有依靠导航就找到了?这个小区的位置。原因无他，开发大道第五大道方圆五百里之内都没有正经建筑群，除了?那?几栋灰扑扑的烂尾工程。

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住户、没有保安，连门头也没有，只有孤零零的那几座水泥楼，以及旁边挖掘的绿化带的坑，树没挪进?里?面，草皮也没有种植，现在这些坑是野草的天下，长得非常茂盛，围在这几座水泥楼旁边有半人多?高?，还有向外蔓延的趋势。另外还有三四个较大的土堆，把?地基挖出来之后这些土估计是计划用来造假山景观的，但现在它们也只是像个大土包似的堆在周围。

站在一面看不见另一边的人，杨择心想这地方可以用来和鬼打追逐战。

总共有四栋楼，水泥完全浇灌好了?的只有三栋，另一栋钢筋还裸露在外面，看着都已经生锈得厉害。非常不详细的情报，杨择不知道去哪里?“捉鬼”，不过他信任方青。他对方青有一种没有由来的信任，很怪。他心想可能是他在潜意识里?感受到了?那?一份真?诚。

只能一栋一栋地查看了?。他朝左手边第一栋公寓楼走去，光线逐渐变暗了?，他本以为是楼高?加上没有灯照的缘故，结果一抬头发现天边已经泛起比之前更深的灰沉，乌云卷积在远方，正?朝着这边飘来。把?伞带来真?是明智之举。

杨择从背包侧边掏出一个手电筒，信步走了?连门都没有安装上的公寓门口，他拿手电筒往前方一照，突然间那?么?大一个闪亮的光头出现在眼前，把?他很是吓了?一跳。

那?头直冲着手电灯光，锃亮无比。他把?手电筒往边上挪开一些，发现这个光头头上有戒疤，竟是个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杨择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人了?，极为惊讶：“啊？是你？你不是在城隍庙摆地摊那?大哥吗？”

“小伙子好眼力！你没有认错人。”和尚振振有词，“在那?里?摆地摊是贫僧的副业，挣点小钱而已。贫僧慈悲为怀，怕你在此地遭遇不测，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第158章 我是一朵蘑菇（19） “缝好了。” ……

“缝好了。”

眼前这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飞快地从...罗云道视野的尽头扯出一条血红的丝线, 在线到嘴边之后，低头用牙咬断了。罗云道感觉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团线在自己的左眼里?，蠕动?, 就像有生命。

“你眨眨眼睛。”蔺起?把针线收回?到自己的针线盒里?，“你原装的那个眼睛用不了，嗯, 你用餐叉把它?戳得稀巴烂, 于是只好用你自己塞进去的那个眼球。”

罗云道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他的视野完全被割裂成了截然?相反的两块，一边是正常的世界，右眼中的又是病人又像是医生的年轻人眼里?充满了对?病患的关怀。左眼中的世界, 四分五裂, 但?是顽强地被许许多多红线缝在一起?。比如这个房间, 天花板碎裂成了许多块，在空中漂浮, 甚至有一块都掉在了半空中, 但?是这些线让它?和其他的板块连接在一起?。

这两个视觉凭着本能要融为一个画面, 可是这又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 罗云道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这样的信息，他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怎么了？”关切的声音传来, 蔺起?不禁思考是否是自己的手术出了问题。

罗云道感觉自己就像做视力检查, 必须捂着一只眼睛才行，他说道：“这只新眼珠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可以描述一下你看了什么吗？”蔺起?引导道，“你先把眼睛都闭上，然?后把好的那只右眼遮上，我想看看你用左眼的样子。”

这只眼睛平平无?奇，暗棕色的瞳仁，白?中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发蓝的眼白?, 蔺起?甚至分辨不出它?和眼前这个人原装的眼珠子有什么区别，除了一个是被暴力拔出来的，另一个是被暴力按进去的......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蔺起?，是这里?的病人之一，比较擅长缝纫，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小裁缝。每个病人在这里?都会感觉像回?到了家。我希望你在我的帮助下也能这么想。”

谢谢你，罗云道在心里?想道，但?是我不是病人，就没有必要宾至如归了吧。

“在我眼里?，你的脸，不止是脸，你的整个身体都是裂开的。我可以在你身体的缝隙里?看到你的心脏，被许多丝线穿过。除了你之外，我们所在的这个房间也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好像下一秒就要崩溃了，很担心那块天花板会不会掉下来，砸到我的头。毕竟这些线很细。不过我好奇你的线是怎么穿过水泥，穿过各种物体的。”

“我想这算某种能力吧。在这个地方，这个空间，我用这样的能力维持着它?的秩序，而?你的这只崭新的眼睛恰恰能看到这个空间的本质。很不稳定，到处都是碎片。房屋的碎片，病床的碎片，人的碎片......好像一切都被狂风摧毁过，或者时时刻刻都在被摧毁那样。”小裁缝抓住了一块漂浮在空气?中的木头块，三两下把它?缝在了窗棂上。

“你要是低头看看你自己，也是如此?。”小裁缝道，“所以我才能这样把你的眼睛和眼眶缝起?来。”

“不过你比我们要完整。你不属于这里?。“

“...你从哪里?来？”

“我来探望病人。我在找一个叫梁丕的病人，先前在前台我已经登记过了。噢，我还有证件。”罗云道突然?想起?来，”在我口袋里?。“

“我知道了。”小裁缝笑?了笑?，“我的本体认识他。在这里?的我也认识他。请问你要找的是哪一个？”

“本体...”罗云道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请问，你知道这里?是*一个房间吗？”

“当然?，这里?是心象房间嘛。如果你一定要用这个形容。我不清楚重症区外边是什么样的，我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但?‘它?’是有别于我的，我没办法出去，无?法跟‘它?’沟通。我的工作?只是让这个地方处于稳定。”蔺起?说道，“你不要乱动?，试着转一下你的眼球”

说到这里?，蔺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电筒，亮眼的强光直冲着罗云道那个古怪的左眼，瞳孔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那个光不存在似的。

可是罗云道能看见光，他觉得这个光和刚才有许多佳肴的大厅上空的光是同一种光。都是从某一个点，像圣光似的直射出来。

“果然?是这样。”

蔺起?收起?了手电筒，“为了方便行走，看来你不得不遮住一只眼睛。看你想要遮住哪一只了。“

“在你眼里?呢？”罗云道问，“在你眼里?，你能看见的也和我的左眼一样吗？看到一个到处崩溃急需抢救的场所。”

“我和你看到的有一点不一样。”蔺起?耐心地解释道，“我所看到的，类似于你两只眼睛的折中。只要是被我修复的，已经处于稳定状态的物品，我是无?法看见它?内部?的状态的。比方说，你坐着的这把凳子，你应该能看到它?是由好几块钢铁和木头拼接在一起?的。可是在我眼里?它?就是一把完整的凳子，只有在这把凳子的某一块，脱离出来的时候，我才能发现。”

“比方说，在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在我眼中，就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但?是眼珠很离奇地从你的左眼眶中飘出来。而且你脸上到处都是血，就像用血洗了个脸似的。”

“说回?那个叫梁丕的人吧，这里?确实有他，不过你无?法和他沟通交流。”

“为什么？”

“因为他在现实世界的意识很强烈。这里?的意识就会越低，如果低到一定程度，就会像一具尸体那样，没有任何反应。”

“我可以这么理解吗，这里?的梁丕就像外面世界的梁丕的复制人，一个投影。”

“嗯，差不多是这样。”

“是谁复制的？”

“...抱歉，我不知道。”蔺起?看上去好像有点苦恼的样子，“我在这里?并非全知全能，你把我当成一个管理者就好，至于创造者的事，我没有一丁点头绪。实不相瞒，就连我现在的这里?的意识，也是靠别人唤醒的。”

“靠谁？”

“梁丕，你要找的人。以及他的同伴，方青。”蔺起?道，“原先这里是一个比现在混乱得多的地方，你应该看到了大厅里的那些人吧。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比原本的癫狂更加癫狂。他们的欲望，没有办法得到满足，意识又在这个地方被某种力量解离。我只能使?用那个大厅，轮流唤醒他们，用这种虚幻的景象，满足他们的欲望，口腹之欲，或者其他什么的乱七八糟的。这样他们就能再一次平静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