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亦暖对舒阳的话听得半懂不懂的,在原地同向远大眼瞪小眼。
向远小声地问罗亦暖,“你妈一直是这么彪悍的吗?”
罗亦暖没说话,依然含着手指瞪大了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向远。
向远想了想,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拘谨了,他起身拿了冰袋,收了毛巾,朝舒阳房间走去。
罗亦暖见向远走了,她也在后头“嗒嗒嗒”地不紧不慢地跟着向远也进了房间。
向远故作镇静来到舒阳的房间,在她的面前趴在床上,虽然她什么话也没说,但他总觉得心里绷得紧紧的。
“等等。”舒阳拿过一个枕头,往他胸口塞,手不免会碰到他的胸口,他只感觉浑身一紧,感觉有电流穿过。
从来都是只有他让病人脱衣服,没成想自己要有一天被别人叫着脱衣服。
好在床够大,一米八的大床房,他的胸口压着枕头,明明大家住进来也没多久,总不至于床上就是其它的味道,但是他的鼻尖却总能闻到枕头上若有若无的香味,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忍着没有东看西看,但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全身就变得异常的敏感。
忽然,背部传来的冰凉刺骨的寒意,微微地浇灭了受伤处灼热疼痛的感觉,但不管他怎么让大脑给身体发指令,身体就是硬邦邦的。
他可以感受到舒阳的手指偶尔缓慢接触到皮肤上的感觉。
舒阳自然也感觉到了向远的紧张。
她不禁有一些微微诧异,张口就道,“远哥,不是吧,我的感觉是不是不对啊,怎么感觉你的肌肉这么紧绷着呢?你可是医生哎。”
说完这话,舒阳还用上了力度推了推向远裸露得着的背部,“医生不是会放得很开的么,什么菊花啊胸啊生孩子什么的,是不是你们以前也要轮转的啊?”
向远没有回答舒阳的话。
忽然,向远可以感觉到小小的一只手掌也在自己的背上推了推,随后,后面的母女俩爆发出了笑声。
舒阳一边敷,一边开口道,“这样的力度可以吗?如果力度太重的话,你要说哦,我妈经常说我一身牛劲,不知道轻重的。”
其实冰敷并不需要太多的力气,她只是感觉到了向远的紧张。
况且,老实讲,向远的身材可真不错,肩、背、腰,比例很完美,医生不是很忙的么,难道他是有空进行锻炼的?
可惜了,那大片的青紫有点破坏美感。
“可以。”向远的声音有点嗡声嗡气的。
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尴尬起来,好在有罗亦暖也趴在边上看着,有模有样地也上手来学着舒阳的样子来按。
真是奇怪,舒阳想,就一个冰敷,有啥好尴尬的,两个病人哎,还有一个罗亦暖,刚出院没多久,也还算病人呐。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远哥,我好像都没有问过你,那人为什么要砍你啊?”
一句话,向远的思绪跟着舒阳的问题,回到了那天。
“他是我一个病人的爷爷,那个病人吧,全部做过三次手术了,前两次手术都是在别的地方做的,都不是特别成功,后来转到我们这里手术,手术是成功的,但是肺动脉高压一直降不下去,瓣膜问题一直没法解决,接下去还要第四次手术,本来还可以隔几年的,结果这次检查的结果,情况不是不好,可能需要提前手术。”
向远这话一出,舒阳就把自己带入进去了,罗亦暖手术的时候,自己见到的那些人,自己,还有大厅里大包小包的人,哪个不是千里迢迢过来寻求一线生机的。
她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去,想到了很多。
113、冰敷
舒阳的语音放得很低,“我那天稀里糊涂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呢,虽然他的孩子很可怜,可是孩子生病,并不是别人造成的,对了,那天我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孩子也在现场吗?他是在孩子面前砍你的吗?刀是提前准备的?他不管他儿子了吗?”
向远没有马上回答,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他是拿着检查结果一个人来的。”
舒阳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松了口气,可是没一会儿又愤怒了起来,“他就是有预谋的,都准备了刀,支开了儿子,他想要干什么?因为自己儿子情况没那么理想,所以要把别人的希望也掐断了吗?培养一个医生多不容易啊,五年本科,研究生,博士,规培,住院医生,一级一级,我爸曾经说过,头发都掉光了可能也还只是一个主治。”
“我爸,还没走的时候,还在给我和我妈画饼,说再熬一熬,看可不可以到主任医生,还在算可以加多少的工资,说要带我和我妈去马尔代夫玩……我小时候,我妈成天和我说我爸不靠谱,就知道耗在医院里,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什么的,电话一来就要跑。”
她看向坐在床上、有滋有味地看着他们的罗亦暖,心里不由自主地多了一股柔情和苍凉。
“我曾经很怕,暖暖就那样没了,她的第二次生命,是你给的,这医院给的,我还认识一个,就是上回要跳楼的那位家属的儿子,他比暖暖还要小,重症里去世了,不幸是真的,痛苦是真的,但因为自己不幸和痛苦就要毁灭别人的希望,以后那些生了病的孩子怎么办呢?”
说着,舒阳又忽然想到了一个点,“我记得那天都已经下班了,你的门诊外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那些都算是老病人,我给加的号,他们大老远过来的不容易。”
舒阳沉默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舒宇杰,她的爸爸。
摇了摇头,舒阳又问出了一个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远哥,那个人怎么样了?我砍的那个人?”
她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当时太快了,有很多事情压根就是做梦一样,混沌得很,但她一直记得那种刀入肉的感觉,每次想到自己握着那把刀的感觉,就非常恐惧,恐惧到连提都不敢提,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才敢问。
那个最后躺在地上时,鲜血从他的手指间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原来这么多血液一起涌出来的时候,并不是鲜红的,那种血腥味,一想到,她还有点想要呕吐。
尽管她没觉着自己做错,但不代表着她可以接受自己杀人。
舒阳的声音很小,有一点点的发抖,她听到向远的声音传来,“还在抢救。”
舒阳愣愣地说道,“我有这么大力气吗?”
“砍中了他的脖子,不过主要受伤的位置好像是后脑,具体的还不清楚。”
舒阳愣了一下,手不自觉地停住了,又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你说他会死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向远似乎感觉到有什么液体落在了自己的腰上,顺着往下滚,他忙爬起来,只见舒阳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