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少时，就开始指引着自己的长辈，也要离这个世界而去了，这世上，又少了一人。

他想，他况且如此，又何况是舒阳呢。

向远终于没忍住，轻轻地拢过舒阳，让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胸前。

舒阳大约是往后退了一步的，向远又轻轻地拉了一下，于是舒阳最终还是接受了，埋在向远的胸前，哭了起来。

一个人的去世，原来是很快的。

这头舒阳还没有哭完，那头就有医生出来宣布了死亡时间。

在这一刻，舒阳特别感谢向远，尽管她没有通知任何人，也并不大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悲伤，可是真的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身边，没有问她任何的缘由，只是站在她的身侧，默默地陪着她的时候，尽管依然是那么难过，但感觉没那么孤独和害怕了。

是啊，漫长的岁月里，以后，她不再有妈妈了。

火化的时候，崔浩从江城来到了京海。

本来舒阳是想拒绝的，毕竟后续，舒阳还要带着妈妈回江城的，但崔倓劝住了舒阳。

“你就让我爸送送干妈吧，他有遗憾。”

两人对视，谁也没有再说后面的话。

张美娟本来也是要来的，但是向可心要上学，张美娟还要陪读。

“娟姨，我妈知道的，咱们呀，不拘这个，况且你自己身体也不好，我妈以前说暖暖身体不好，老人场从来都不让暖暖去，现在她走了，也能理解的。”

张美娟倒是哭了一场。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舒阳、向远、崔浩、崔倓几人送行。

崔浩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雨幕，抖着手拿出一包烟来，舒阳记得这个老师，从前带自己的时候，从来不抽烟，车祸以后，有一次舒阳见他，竟然会抽烟了，不过抽得不多，后来说是戒了。

崔浩抖了几次手，烟都没点上。

舒阳蹲在一旁，从崔浩手里拿过打火机，一只手拢住火，帮着点了烟。

“你这动作，看起来很熟练啊。”崔浩的声音有些哑。

“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崔浩抽了两口烟，说道，“我过两天就回江城去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173、送别

舒阳转头，看着外面的雨，地上早成一片汪洋，水漫过地面，哗拉拉地向地下出口流去，声音很喧嚣。

“崔叔，我工作辞了。”

崔浩一时的怔住，“辞了？你妈妈知道吗？”

舒阳摇头，“我哪敢让她知道，况且，那时候她，也顾不上我了，她那时候已经没有很多意识了。”

“那你的意思是，以后不回江城了，留在京海吗？那暖暖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到底是在哪里？我现在还没想好，不过江城肯定还要回去一趟的，还要我妈送回去的，如果决定后面要来京海的话，就把暖暖也带过来。”

崔浩猛地吸了一口烟，“舒阳啊，我建议，你先把暖暖放她爸那边吧，朝成那孩子，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毕竟是生父，还有爷爷奶奶，他工作也稳定，不管你是在江城还是来京海，你先把自己工作搞定了，再考虑暖暖。”

“舒阳，你叫我一声崔叔，我就多几句话，你爸妈走了，以后你的路，要你自己谋筹了，你现在也是当父母的人了，这活着啊，钱是少不了的，你只有自己的路顺了，暖暖以后的路，也可能才顺。”

“一个人带着孩子，这边还要工作，不是一般的难，更何况，暖暖还那么小呢。”

舒阳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谢谢，崔叔，谢谢您还能和我说这样的话，我知道的，崔叔，您也别急着回江城，既然来江城了，就多呆几天吧，崔倓这么些年都在国外，崔倓其实比我对从前的事，更遗憾，说是亲子情深，也没多少年的，你看我爸妈都不在了，崔叔，你要好好的。”

崔浩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那边和向远说着话的崔倓，没说话。

“崔叔，我和崔倓，现在都三十几了，你看我的路，说起来，既没有完全顺着父母给我规划的路走，也有顺着他们的规划走，都没有百分百的，崔倓也是。”

崔浩看着烟在前面上升，“是不是崔倓让你和我说什么？”

舒阳舔了舔嘴唇，“也有，不过有一些也是我自己想和您说的，您是一路看着我长大的，从结婚，到离婚，现在我妈也走了，就是感觉，有些事情，可能不必去设限，当初如果确切地知道，我结婚以后一定会这样离婚收场，暖暖还要做这样一场大手术，我可能就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了。”

“崔倓比我小一岁，也三十几的人了，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德国，虽然联系不多，但多少都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有心结的，我可能没心没肺一些，他不一样，比我会敏感点，崔叔。”

“嗯？”

“据我所知，崔倓好像有谈了一个女朋友，可他说他不敢告诉你，伯母的去世，对崔倓的影响很大，他总担心你，所以不敢和你说。”

崔浩一愣，“是因为那个对象，有什么问题吗？怕我不能接受？条件很差？”

舒阳摇头，“条件很好，但年龄差很多。”

“年龄差很多，是说大崔倓很多吗？没事啊，现在这个社会，大就大呗。”

“大八岁，怀孕了，还有一个比崔倓小十岁的儿子，她一怀疑，崔倓就求婚了，但人家拒绝了，说她那样的，家长一般不会接受的，崔叔，您比我们大，你说人家是怎么想的？”

崔浩手上的烟掉到了地上，脸上呆滞，隔了一会儿才返过神来，“你说什么？”

舒阳没有回话。

风在外面吹着，雨丝飘进来。

舒阳轻轻地开口，“崔叔，我是觉得这一生，每日过着，一天二十四小时，觉得很难挨，可是一个月一个月，一年一年，过得好快，现在还记得小时候我俩小时候和您学习的时候，我被您打的那些时光，转眼，我爸，我妈，崔倓妈妈，都不在了。”

“崔叔，其实人的一生，好快，那时候的玩耍打闹还历历在目，现在我都生了孩子离了婚，而崔倓呢，小我一岁，也该有一些经历了，他可能担心你不会同意，所以一直没法找家人帮忙，但我觉得他应该是挺慌的，不然不会从德国追回来，崔叔，某个意义上来说，经历比停在原地更好，对不对？”

崔浩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