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妖王无非是想瓜分华泽领土，享用华泽的资源，但这片即将失去主人的土地，还需要一个傀儡君主。

至于秦淑仪，她只想报仇雪恨，并讨个荣华富贵的生活罢了，那么，成为下一任的华泽女君，就很符合她的要求。

慕萦枫么……作为娘亲，到时候她会让那些妖王饶这不孝子一命的，毕竟她是个好母亲。

但总之，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下一任君王的选择。

带着这些念头，秦淑仪在亲卫的护送下，不顾开战后仙宫产生的一次次震颤，不顾撕破天际的喊杀声，不顾一波又一波叫人五脏六腑翻搅的气浪，磕磕绊绊地找到了关押慕远秋的地方。

她也是通过慕惜月才知道，原来慕汀夷并未弑父。今夜，她就帮这前朝女君坐实罪名吧。

看守的仙兵早已不知去向，秦淑仪轻轻松松破开了上锁的房门，月光洒在床榻边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身上，秦淑仪不由笑出声来。

慕远秋茫然抬头，半晌没能认出秦淑仪，她于是笑道：“好久不见啊，大哥！”

慕远秋却只是跌跌撞撞地上前，抓住秦淑仪的衣服，一遍又一遍道：“甜甜在哪？带我去见她，我想见她！求你带我去见甜甜！！”

男人苍老的面容大多是癫狂，却也轻易分辨出焦急与恳切。但，没有怨恨。

慕远秋，不恨慕汀夷么？

这个认知让秦淑仪有短暂的迷惑，不过急于达成目的的她并不太在意，更不可能深究，一把推开臭烘烘的人，狞笑道：“放心吧大哥，你很快就会与她团聚了！”

她退后一步，对着亲卫使了一个眼色，而后望向门外，等着收获成果。慕远秋眼见他们拔剑，没有丝毫反应，重复恳求想见慕汀夷，好像人生只为此而活。

“咚。”

人头落地的声音。

秦淑仪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回眸，瞳孔却骤然一缩！

隐在黑暗中，那人拔出剑，第二个亲卫闷声倒地。

“你……你是……”

剑光闪过，秦淑仪这辈子最后的一个念头，是努力辨认出了来人。

啊，那张脸……是敛月吧？她居然死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手上？真是……可笑。

扶起神志不清的慕远秋时，对方抓着她，嘴里念念叨叨，模样疯疯癫癫。敛月这辈子对于慕远秋的感情异常复杂。

若说爱，慕远秋当年强娶她，让她两度与心爱之人分开，该是她这辈子最痛恨的人。

可光恨么？她也不知道。磕磕绊绊十几年夫妻，即便没有情谊，但实在也无法生出纯粹的恨意了。

至少看到慕远秋，她就会想到小时候的慕汀夷，那个倔强的孩子，咬牙切齿地冲敛月喊，原来还知道自己是她女儿么？

是了，就是因为她不分是非的恨，将无辜的年幼的慕汀夷都恨上，才会导致这一切的悲剧。

慕远秋固然有错，难道她敛月就无辜么？

还有慕惜月已在歧途越走越远的慕惜月，她根本拉不回来，又该怎么办？

念及此，敛月眼眶微红，颤声问：“你还认得我么？我是敛月啊，你……你总唤我月儿的。”

慕远秋睁大眼，也不知是否清醒，总之喃喃：“想见甜甜，带我去见她，好么？”

“想见她么？你也被愧疚折磨疯了是么？”敛月哭着，扶起慕远秋，带他走出了这座关了他四百年的屋子。

仙宫的结界不知何时已修复，但只出不进，无人阻拦，二人很快从侧门离开，随着仙兵涌去的方向，沿着空荡荡的大街，沿着狼藉的废墟，相互扶持着来到了城西。

仿佛遭受了数不清的陨石撞击的城西街坊，已被夷为废墟砌筑的荒原，仙都百姓们无助地站在破败的屋舍前，或是掩面哭泣，或是相互庆祝劫后余生。

不过，只要生命尚在，这些损失对于仙都而言，都在弥补范围之内。依靠仙术与华泽累积的财力，为百姓重建家园只是几天的事。

慕汀夷作为华泽史上贤明的女君，定也不吝此行。

脑海闪过这样的想法时，敛月带着慕远秋，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找到了慕汀夷，一头墨发张扬舞动，黑金色的圆领袍略显褴褛，显然至少经过一场恶斗！

轰地坠落在眼前，手中还掐着一个人的脖颈，面容狠厉，双目赤红，以必杀之心将对方死死按进寸裂崩坏的地表！

而那人，是慕惜月！

“不要”敛月当即失声尖叫，哭着跑上前，可还不待她接近，当即有一道黑色倩影挡住去路，冉陵微手持双刀，身后一帮银亮的灵傀，不近人情地朝着她。

敛月只得跪地哭求：“甜甜，求你放过惜月！呜呜呜……她毕竟是你妹妹！这些年她流落在外，受尽了苦楚，是娘欠你的……呜呜呜！娘把命赔给你！”

慕远秋也一起哭喊：“甜甜，爹错了，你尽管对付爹爹，在爹爹身上出气！惜月……惜月是无辜的啊……”

二人的哭求被寂寥的风吹散到各处，落在围观的每个人的耳中。

慕惜月吐出一口血，使劲抻长脖颈大笑：“你杀啊，我不怕你！弑父，弑妹，你还有什么不能做？！让大家都看看你是如何铁石心肠，歹毒可恶！！”

“你……”

慕汀夷抬起头，离得很远的人群，百姓、仙兵、章笙、王崇……很多人，都带着她不愿探究的神情，默默注视着她

她仍旧掐紧了慕惜月的脖子，却恍惚间似乎回到十八岁那年，她结束四年的修行，离开华泽天木，循着记忆来到城楼前，站在欢呼的人群与漫天飞花之间，抬头看见被爹娘簇拥在中间的慕惜月，那么美丽，那么幸福。

很快，她也到了那城楼上，不费多少力气便打败慕远秋，于是百姓的注视焦点变成了她，慕远秋也是这样求她，声泪俱下地说自己错了，敛月则哀求她饶了慕惜月。

天哪……为什么她永远是这个家的外人，也永远是这个家的罪人？

为什么，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她的错？她也有委屈，也有无奈，也有伤痛和眼泪，只是无法倾诉，也不愿叫人知道。

恶毒女配所以，她才会是《封天妖圣》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恶毒角色，她本该如此，所以没有资格得到谅解和疼爱么？

某一刻，慕惜月感到足以致自己死亡的手，松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