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宋韵身后的那位,桐安的监察御史,也是位铁面无私的郎官,周启瞧见这两位的神色,便知刚刚的那一切被听了个十分。
“谢玉敲!”周启终于怒了,却只敢对着谢玉敲,“这些都是你的计谋?”
装软弱、装无能为力走投无路,徐徐图之,步步逼近,就为了他周启暴露出全部。
还好
周启看了金甲卫一眼,幸好最不该说的,他周启保住了。
这么想着,他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可是谢玉敲,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既然进来了,没有我的破阵法,你们只能进不能出!哪怕这些人武功再强!”
大不了一同殉葬围城。
他周启不好过,他们也别想走。
“我之前就在想一件事。”谢玉敲松开宋韵的手,抱起手臂,“先前我瞧梅花阵法,不过也就是八卦五行之理,可周知县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用人血喂养这些枯井呢?”
“虽然我不够聪慧,只能猜其一,但也够了。”谢玉敲走到两名金甲卫身后的那株梅花树旁,“枯井本为破此阵之法,然而你要用枯井做别的事情,我们也是试过一次,那井边的土壤全是湿的,压根不可能过活人。”
谢玉敲软剑轻轻一扫,“那么真正的出路,应该是在梅花林里。”
只见那原本看似合为一处的梅花树,忽而鲜叶簌簌飘落,一阵铁链声过后,那树竟从中裂成两半,露出一个可供人行走的通道!
谢玉敲莞尔一笑,“只是同理,但却很容易走入陷阱。”
一时之间,双方境地瞬间颠倒。
周启早已是面如死灰,他跪坐在地,嘴边囔囔:“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懂得梅花阵法?又怎么能想到这一切?”
他面容瞬间枯槁,但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弹起来:“金甲卫!你们快,快去,把这些人都抓起来!还有你!”他指了指一连默然的都都知,“快!快把这些事告诉宰相。”
“周启,到底是你天真还是我天真?”谢玉敲拍了拍手,走到都都知面前,微微做了个揖,“还得谢谢大人,不计前嫌,倾囊相助。”
婉清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讶然地看着自家主人。
前日晚上,还是在梅花林,谢玉敲看似被主人抓住,第二天却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伙房,彼时她就有疑虑,在想主人是因为认出谢玉敲来,才放过的她。
却不知,二人还谈了笔交易。
她给他指明生路,他替她布局。
周启这些年丧尽天良之事做尽,多数都是栽赃嫁祸他人,又依靠着朱嶙,如果仅凭桐安官粮失窃一事的证据,还不足以撼动他的根。
所以谢玉敲做了场局。
引周启入围城,再牵宋韵和监察御史入局,揭发他一切罪过,届时,以周启这种嚣扬的性子,必将自己的所有全盘托出,那他终将难逃其咎。
就是,金甲卫很麻烦,幸而胡数剌有妙招,喂了他们几个时辰的金草,可以短暂控制住这二人。
听闻这金草,也是当年侥幸在北漠生存下来的南越花草之一,有迷惑之效,虽效用一般,但应在此,也是足够了。
可周启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颤抖着手,指着都都知,说出的话却是让谢玉敲一愣:“你、你不是,早就被控制了吗?怎么,怎么还能有自己的想法?”
桃花酥(二十三)
什么叫被控制了?
周启此话说出来怪异异常,不只是谢玉敲惊诧,就连在都都知一旁的婉清也是霎时间小脸发白。
她错过了什么吗?
谢玉敲盯着婉清,她却是满脸哀容,神思凌乱,压根没有和她对上眼。
宋韵已经号令兵卫绑起了周启,他看起来还没缓神,嘴里还在朝谢玉敲大喊着:“我何罪之有?”
周启被刀架着,终于开始害怕,胡须早就歪倒在一旁,他不甚在意,只求着在场唯一会理会他的谢玉敲,道:“大人,望三思啊,咱们可都是宰相的人,都是为宰相办事,何过?”
谢玉敲冷着脸,视线扫过面上全是惶然的围城众人,不答。
周启自知无望,只是他如何都是想不明白,原先宰相派来监察的人那么多,每一回他都能在宰相庇佑下安然无虞,为何此次遇见谢玉敲了,她就像是谋部好一切等着他来似的?
他跌坐在地,嘴里喃喃:“谢玉敲,你这件事竟敢做得如此决绝,挖宰相的地盘,宰他的人,就不怕他生疑?”
谢玉敲已经不想管他了。
她走至亦微面前,心疼地替她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又拿出金玉膏帮她抹了被粗绳捆绑出於痕的双腕。
其实对朱璘,她从来都是走九步退一步的。
因为过往种种,朱璘对谢玉敲是绝不可能完全信任。他忌惮她,打压她,甚至处处制约她,就像豢养的鹰犬,他总会保留一点的余地,就怕遭到反噬。
只有时不时露出一点破绽
就像今日之事,她谢玉敲奉元宁帝监察漕运时,无意间识破此处,却因其他二位大人在而无法转圜,所以只能将周启当成替罪羊,献上去。
如若她滴水不漏地处理了这件事,朱璘会更加起疑。
毕竟把柄在谢玉敲手里,他将无法安生。
个中情况谢玉敲也基本厘清,围城的流民在宋云遏和林空他们的帮助下,送回了石头城。临出围城前,他们最后去看了一眼阿通。
空荡下来的围城还真如同个世外桃源,春日暖融,草长莺飞,阿通在大漠生活了六年,又在漂泊之中过了六年。整整十二年,他终于可以安静下来,陪着母亲,在这舒缓的江南里永远地住下来。
谢玉敲把腰间的软剑留给了他。
阿通,虽与你萍水相逢,但愿来世,你可生在繁花似锦的盛世,届时,世间再无霍乱,此剑,你也可以用来强身健体,而非保护他人。
关上梅花林阵,回到桐安,婉清最先来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