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谢玉敲眼神转了转,在伙房内扫视了一圈,“我能试试吗?”
“当然可以!”婉清笑着把她推到瘦女人面前,“不过,你不是不会做饭?”
“我只会做桃花酥。”谢玉敲从内衫拿出一袋桃花粉,“我家官人就好这口,这桃花粉是用桃花碾制而成的,用来做桃花酥可好了。”
谢玉敲自小对味道极为敏锐。
除了日常的熏香,每逢春时,她都会唤蕙姨帮着制作一些花香香粉,原是为作脂粉,后来有了私心,她便把这桃花粉私藏了起来,揣在怀里,总像添了某种安心感。
再后来,嘴馋的宋云遏发现了她这个秘方
宫中御膳房所做的桃花酥用的皆是桃花琼浆,甜中带微微清苦,可蕙姨做的不同,满口余韵,全是桃花清香。
不多时,屉笼很快升起白烟,带着糕点的香味,谢玉敲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热气扑了满脸。
她烫红的指尖在耳垂上轻轻搓了搓,婉清已经帮着她把这三层桃花酥都摆了出来,啧啧赞道:“三娘,你这手艺可真好!”
“就是没有模具,做不出来桃花的形状。”谢玉敲笑容浅浅,“大家快点来尝尝吧!”
“我们也可以吗?”众女娘早迫不及待地围上来,“好香!”
谢玉敲点点头,“我这用的只是一点点伙房的面粉,不算偷嘴罢?”
“莫怕,”婉清脸上笑意荡开,“他们管的不算太严。”
“那大家快趁热拿去吃吧。”谢玉敲用帕布包了两个,“谢谢各位姐姐妹妹如此帮衬我,我把这两个送去给门口的大哥。”
雨还在不眠不休地落着。三日的时间,眼下一日已过尽。
这时,离伙房不远处的一处山体突然响起“砰砰”巨大的两声,震得地上都抖了抖,谢玉敲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发现屋内的女娘们都已经卧倒在地。
“快,快屋里来。”婉清见谢玉敲还怔愣的呆在原地,紧忙喊她,“这是在用火药开矿洞,很危险,常会有山石滚落!”
话音刚落,又是接连两声,忽有一声吼叫声:“来子”
声嘶力竭,尾音像被断开的山体,低沉怒吼,带着急剧的愤懑,“来子”
谢玉敲登时心里一紧。
身后忽有一阵劲风吹过,谢玉敲被莫名撞到了伙房的窗角,一阵钻心的疼痛过后,她只能看见一个匆匆而去的瘦弱背影,正在拼命地往那爆炸声奔去。
嗡鸣声、嘈杂声、呵斥声、哭喊声,以及正在滚滚而落的山石,顺着雨在山间回荡。
匆忙间,婉清扶了谢玉敲一把,她皱着眉,看向山边,“阿来是林嫂的夫婿,怕是......”
“这种情况,”谢玉敲声音涩得很,她轻了轻嗓,闭上眼,问,“经常发生吗?”
“大人这边还好,除了偶有山石滚落之祸……可小孩那边,却是几乎每日都有。”
谢玉敲生出了无法言明的愤怒。
如果她和宋云遏此番没有机缘巧合进来此处,这种困境不知又会持续到多少年之后。
她攀住婉清的肘腕,顾不得腰侧的疼痛,在纷乱的人群中想要看能不能寻到宋云遏的身影。既然他们来到这里,那就不只是阿通,其他的人,谢玉敲也要救。
这是她与宋云遏这么多年困旅前行的意义所在
朱嶙的这片鳞骨,她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剜出来。
桃花酥(十二)
不出一刻,这场变故便被草草处理完。
两个守卫架着正号啕大哭的林嫂,身后跟着两个抬着阿来尸身的冷漠铁卫,他身上被裹上了一层枯黄的草席,垂落的手血液已经凝固,了无声息。
谢玉敲后来才知道,阿来并不是直面山石滚落的那一个
他推了兄弟一把,自己却被另一处火药炸开喷溅出来的石块砸中。
“幸得,”婉清道,阴恻恻的天,她漂浮的声音如鬼魅,“留了个全尸。”
这场雨下了很久,雨势大如夏日的瓢泼,矿场的活只能暂时搁置,谢玉敲从门口的守卫那得到消息,宋云遏并不在矿场,而是被分到矿料清除场去了。
趁着混乱,谢玉敲带上吃食和最后一个桃花酥,跟着婉清,走了约莫半刻。
往清除场的小路因为落雨而泥泞不堪,婉清应当真的是富庶人家出来的小姐,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握着伞柄,走得是格外小心。谢玉敲忍了半晌,直到分岔路口,实在没能忍住,朝她道:“婉清,要不你告诉我怎么过去即可,你先去看自家夫婿吧。”
婉清闻言松了口气,提着衣摆转身,看起来也是走不下去了,“三娘,那你沿着这条小路直走,直到看到一座歇脚的凉亭,在那里东行不到一里路便是了。”
“行。”谢玉敲和气地笑起来,“婉清,今日之事,多谢。”
“客气了,以后还要一直相处呢!”婉清轻轻摆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脸上带了点见情郎的羞怯感,问谢玉敲,“这样行吗?”
“很漂亮。”谢玉敲从袖中那株桃花摘下一片花瓣,帮她别到耳后,“婉清,相信我,你特别好看。”
婉清心情明媚了许多,雨水渐渐停了,她收回伞,“三娘,那我便走罢。”
“明日见。”谢玉敲看着她从旁侧的石阶小道离去,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只一时,她方才眸中的温柔淡雅情绪全都褪去,剩下冷清的、带了点狠意的眼神。
直到看不见婉清的身影,谢玉敲才慢慢转身,疾步从那泥间小道走至凉亭处,却突然感觉腰侧被磨得生疼。
估计被林嫂撞的那一下,稍微伤到了筋骨。
天边疾雷声又压来,谢玉敲暗哂,无奈走到凉亭,准备歇一下。
怎知她还未坐下,亭后树丛突然一阵窸窣声,她转身,差点撞上不及腰间的小萝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