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有?些不习惯,推搡间,他忽然右侧膝盖一软,人差点滑稽地踉跄在?地。
“洲儿!”
“江公子!”宋云遏离他最?近,连忙掌心发力托住他,“你膝盖骨伤着了?”
江洲摇摇头,否认道:“没有?。”
想?了想?,他还是转头看了眼江青贺,见人满脸是焦急与惶然,无奈地笑了笑,“父亲,是孩儿不孝,若此?遭度不过,那便只有?来世,再报答父亲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
江青贺低头,闻言没有?应声。
原本要被带来审讯的江洲因为陈明的死,又很快被带走,义净僧师也跟着他们一道出了正厅,留下了满堂哆嗦的县令们。
仵作终于验完尸身,见四周静下来,连忙起身,拱手向宋韵道:“宋大人,下官已经查明,陈大人确实是因中毒身亡,毒物为竹青草,毒素取自竹叶青蛇,毒性极强,一旦毒效起,会先失心疯好一阵,再彻底毒发,不过顷刻之?间,便无转圜余地。”
“这又是斋善堂的毒药?”宋韵皱眉,瞥了眼面前的一堆脑袋,问。
仵作将沾了血的小刀和镊子擦拭干净,点头道:“正是。然而此?毒物,被磨成了无色无味的毒粉,下官也不好具体判断陈大人是何时中毒的。”
“杀人于无形?”宋云遏手中的玉箫往掌心移了半寸,“那毒物发作的时辰呢?可否控制?”
“这个......”仵作抹了抹不存在?的虚汗,“下官不知。”
宋韵抱着手,脾气越发不好,对于不精功于工事上的人,她向来没有?好脸色,“身为贵安衙署的第一仵作,你怎会连这都不知?”
仵作连连作揖,应道:“是下官无能,竹青草虽然杀人于无形,但是制作尤为困难,据我所知,斋善堂是在?三?四年前成功研制过一批药粉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此?毒粉。”
“代?价太大,成本太高。”他叹息,“寻常人是压根寻不到此?毒粉的,所以下官才会对此?毒物不甚了解。”
宋韵自知误会,软了声色,又问:“那据大人所知,什么人才能拥有?这种毒粉?”
仵作这一听,眼睛瞬间瞪大,慌忙摇头,“不、不……大人,这个下、下官更、更是、不知了。”
见他惊惶莫名,谢玉敲轻轻一笑,正欲讲话,这时又有?女大人匆匆跑来,在?宋韵耳边低语了几声。
听完,宋韵面色瞬间一沉,上前按住仵作已经在?收拾箱匣的手。
仵作手吓得?一抖,眼睛都不敢看宋韵,再次连连躬身,问:“宋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情?”
“你跟着这位女大人,那边有?新的尸体需要你去?验尸!”宋韵松开桎梏仵作的手,顿感精疲力尽。
到底是年岁上来了,她只觉得?此?遭贵安之?行,自己的身心状况远不如从前。
她压了压眼眉,谢玉敲随即会意?,走到正厅门?楣,招来在?外面把手的武康禁军:“各位大人,还请你们替我们守好这里面的大人们。”
她此?话一出,有?人瞬间起身,呵道:“这是什么意?思?!”
宋韵道:“你们一个个的,大事不知道犯没犯,小事倒是一大堆。”说着她看了眼起身的那位县令,“会县林祝安,你这些年贪的墨可不比陈明的少,好自为之?吧!”
“可你们也不能随意?便把我们软禁在?此?处啊!”
“是啊!这本就不符律法!何况,节度使?大人呢?他可是清清白?白?!”
“说我们权势欺人,自己不也是仗着权贵压人!”
有?人闹起来,便有?人接连二三?地起身,想?要冲到已经要到门?口的宋韵身边。
宋云遏双臂一抬,挡住这些完全没有?悔过之?心的县令们,厉声道:“宋大人让你们在?此?处,已经是莫大的恩慈了!难不成诸位想?去?那阴湿湿的地牢里待到朝廷的罪令下来?”
“什么罪令?”林祝安闻言慌了,“我们不过是平日里贪点小便宜,这贵安若非遇到水患,也是一派欣欣向荣!我们治理有?方,反倒被你们倒打一耙!”
宋韵转回身,看着面有?焦惶的众人,沉下心中的气愤,道:“你们以为那场大火,就能彻底将你们的过往罪责毁尸灭迹?这贵安虽小,但也不只是甲库能寻到蛛丝马迹,江湖之?大,并非你们想?着天高皇帝远,便能置身事外的!”
“百姓的苦,你们当?真有?所闻、有?所见?风雨飘摇里,你若还吃着金银细软,将烽烟当?作旁人之?事,在?这群狼环伺,四面皆有?外敌的不算太平之?世里,保不齐下一个遭殃的便是你们,还有?各位的家人!”
还是有?大半油盐不进的人,听到宋韵此?话,只是轻蔑一笑,“我们在?这便在?这,就算你们真的有?证据定我们的责罚,最?多也就去?了官衔,回家种田便是!”
“什么家国?道义,与我们普通官吏何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这群京都来的贵人,生平荣华富贵享尽,要真的遇到战乱,那也得?靠你们去?冲锋陷阵!”
宋韵气极,她向来便不是口齿伶俐之?人,她直抒胸臆,直言不讳,做事情多凭当?下情绪。这一下便被这些县令噎得?无言,面色发红,手中的剑抬起、落下,又再度抬起,俨然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官僚,手都颤了颤。
就连平日里牙尖嘴利的谢玉敲,也是咬着唇,直到被宋云遏手轻轻拍了拍脊背。
谢玉敲松了劲,唇被咬得?泛白?,又很快染上更深的血色。
然后她便听见,先前因为身份问题,一直沉默的宋云遏竟然开了口。他嗓音有?些干涩,却又是一如既往的干净、简洁。
他说:“旁人我是不知,但你们方才所说的宋大人,想?必却是无人不知她是先帝亲姐,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吧?她确实身份尊贵显赫,但你们大可以去?问问京都城的任何一位百姓,宋大人前几十年,可曾在?都城享受过半分?优渥的待遇?”
“北漠”
他声线有?些抖,“宋大人在?北漠四十几年的时间,与民一同吃食、住布毡房,抵抗犬戎,何时有?过你们所说的富贵?”
“可她”
“算了。”宋韵也是声音倦怠至极,打断了宋云遏,“算了,与他们这些人,是讲不了任何道理的。”
她看着站在?最?后的江青贺,摇摇头,笑了笑,“那便请诸位大人,暂时在?此?处憩息片刻,稍后也会给你们送来粥食。”
“节度使?大人。”她喊江青贺,“您怎么看?”
江青贺叹息,拱手道:“便依宋大人规矩办事,我等,自无怨言。”
谢玉敲深深看了他一眼,视线再次落在?那刀痕之?上,半晌,她拉着宋云遏,两人跟上了宋韵的步伐。
“刚刚急报,说是昨夜还死了一个人。”过了正厅门?口的桂花树,宋韵压下了声音,带着他们来到偏厅,“尸体被扔在?了富桂茶坊墙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