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味道冲鼻得很,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青峰一闻到这个味儿,两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

慕渔站得极远,说道:“虽然那个老皇帝没干过什么好事,但这次他特意深夜送药,总不会是要害你。你就死马当活马医,且试一试。”

这时沈霜宁从屋里走出来了,眼底满含担忧。

萧景渊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将药丸给吞了。

药丸入喉即化,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顺着喉咙滑进丹田。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

不过几息时间,萧景渊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黑血“哇”地喷了出来,随即整个人便晕了过去,苍白俊美的脸透着几分瑰丽。

“景渊!”沈霜宁急忙扶住他。

“快!把他抬进去!”慕渔也顾不上药味刺鼻,快步上前,语气急促,“这是排毒的迹象,得赶紧让他躺平,别耽误了药效!”

青云和青峰立刻上前,合力将他抬进屋里,放在室内软榻上,可刚放下没一会儿,萧景渊又接连吐出好几口黑血。

这一幕看得沈霜宁肝胆俱裂,连哭都忘了,手忙脚乱地拿帕子给他擦血。

慕渔三指搭在萧景渊的腕脉上,紧紧皱着眉。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沈霜宁压抑的呼吸声和青云、青峰紧张的注视。

片刻后,慕渔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高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慕渔说着,又看向沈霜宁,宽慰道:“别担心,他吐的是体内淤积的毒血,吐完了就好了!就是可能要昏个几日,等他醒过来,身子就能慢慢好转了。”

一屋子的人都喜极而泣。

等沈霜宁想起来要追出去跟宣文帝道谢时,大门外已经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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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路过长安街,夜空中突然绽开烟花。

宣文帝手指拨开窗帘,往外看了眼,嗓音透着几分虚弱:“今天是什么日子?怎这般热闹?”

若太医在此,便能看出他已是灯尽油枯之相。

马车外的海公公应道:“回陛下,今儿是花灯节。”

宣文帝脸上露出一抹恍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对吩咐道:“你下去,买个兔子花灯。”

海公公恭声应是,便立马去办了。

坤宁宫的夜格外寂静,一重碧玉珠帘垂落,将殿内的光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重碧玉珠帘后,王皇后身穿一袭繁复华美的宫装,云鬓高耸,戴满了朱钗发饰,她端坐在案几后,手持香匙,在白玉香炉之中缓缓搅动。

偌大的宫殿内,连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不一会儿,太监尖锐的唱喏刺破深夜的寂静。

“陛下驾到!”

王皇后握着香匙的手顿了顿,却没有起身相迎,依旧闭着眼,一圈圈搅动着香炉里的香灰。

宣文帝迈步而入,将手中的东西丢到她面前的案几上,道:“你告诉朕,这便是你造反的缘由么?”

王皇后这才睁开眼,看到了案几上的物什,正是她掘地三尺、找了许久的遗诏那封让她为皇帝殉葬的遗诏!

可此刻真见了这“催命符”,她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陛下想让我死,我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您赐我一条白绫。勾结反贼也好,谋逆也罢,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不得已走的路。”

宣文帝身后的海公公怒道:“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后娘娘身为国母,怎能因一己生死,便行谋逆之事,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王皇后这才掀起眸子扫了海公公一眼,却看到了对方手里提着的、崭新的兔子灯笼。

白绢糊的灯身,红绳系的提手,灯笼面上绣着的玉兔捣药图案,鲜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灯上跳下来。

她属兔,曾经的青年帝王带她溜出宫玩时,为她买过一盏。她为此高兴了很久。

后来,那盏兔子灯被她踩碎了。

王皇后盯着海公公手里的兔子灯,面目隐隐有几分扭曲。

宣文帝痛心道:“你我夫妻二十载,怎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为何?”王皇后猛地抬眼,声音陡然拔高,恨恨道:“陛下这话不该问臣妾,该问自己!臣妾所为,全都是陛下逼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决绝:“成王败寇,臣妾输了,也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若是要叙旧情,臣妾嫌恶心,陛下还是请回罢!”

好半晌,宣文帝才缓缓道:“好,朕便成全你。”

话音落下,他朝旁侧伸出手。

海公公连忙放下兔子灯笼,从小太监那捧着一方雕刻着盘龙纹的玉玺,躬身递到宣文帝面前。

王皇后微微蹙眉,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只见宣文帝接过玉玺,却没有传唤学士拟文,反而俯身拿起案几上那卷明黄遗诏,指尖轻轻一扯,绫缎完全展开。

诏书上的字迹是宣文帝亲笔,这是王皇后第一次完整看清这封宣告自己死亡的诏书。

可当她的目光扫到诏书末尾时,倏地一愣。

诏书上没有盖御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