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宁抬手抚上下巴,指腹触到那片残留的红痕,还能感受到清晰的痛感。
她缓缓垂下手,望着瑞王与裴执远去的方向,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上一世,她直到死都不知道,那个一直帮瑞王出谋划策的幕僚是谢延;而这一世,他却以“裴执”的身份,再次回到瑞王身边......
而她自己,也终于不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就被算计死的沈霜宁。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进到泉州城前,裴执说过,瑞王谋反在他们的意料之内。
让瑞王杀回京城,是为了钓背后的大鱼,让她放宽心。
但“他们”是谁,裴执却并未细说。
沈霜宁隐隐猜到,镇抚司也在其中,就是不知龙椅上的那位是否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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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几百里的京城,皇宫灯火通明。
皇帝昏迷不醒,几名太医在养心殿忙前忙后,额头都沁着冷汗。
皇帝这病来得凶猛,主要是一个月前遭遇了刺杀,伤了肺腑。皇后娘娘吩咐了,无论如何都要吊着皇帝一口气,不能让他死了。
其实太医不是很明白,皇后都已经谋反了,还在乎皇帝的性命?但这种话,他们是万万不敢问的,只低头做事。
外间,王皇后一袭绣金的龙凤袍端坐在上首,面沉似水。
底下一名太监战战兢兢道:“启禀娘娘,养心殿、御书房、甚至连先帝的奉先殿都搜遍了,就差把地砖掀起来,可……可还是没找到那封遗诏。会不会……会不会根本就不在皇宫里?”
皇后吩咐他们找的,是帝王十多年前留下的一封遗诏。
那小太监见皇后许久不说话,只当她在发愁,便壮着胆子抬头,谄媚地笑道:“娘娘,奴才斗胆说一句,不过是一封遗诏罢了!如今瑞王殿下的大军势如破竹,北上指日可待,这天下很快就是娘娘和瑞王殿下的囊中之物,何必为一封旧诏劳心费神?”
他以为那是关于皇位继承的遗诏,却不知自己这番话,恰好戳中了皇后的痛处。
王皇后冷睨着他,勾唇嗤笑一声。太监顿时感到脖颈一凉,忙抬手扇自己嘴巴子:“是奴才失言!”
王皇后懒得看他,目光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十多年前那个雪夜。
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宫道上积着厚厚的雪,她亲手炖了参汤,想去养心殿给宣文帝暖身子。
刚走到殿门口,正疑惑外面怎的一个宫人都没有,便听见殿内传来宣文帝与海公公的对话。
“朕近来总觉身子不适,得留一道遗诏,以防万一。”宣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海公公连忙应道:“陛下龙体安康,何须如此?”
殿外的王皇后心里一揪,却不由主地思考陛下要留的遗诏是什么。
储君以立,天下太平,陛下还有什么顾虑?
思索间,宣文帝的声音传来。
“朕自有考量。”宣文帝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到了殿外皇后耳中:
“皇后王氏……聪颖太过,野心亦重,待朕驾崩,便让她陪葬,殉葬的礼仪按皇后规制办,也算全了夫妻情分。至于麟儿……他性子烈,恐日后生祸,遣去西北戍边,无召不得回京,此生不得参与朝政。”
皇后的表情彻底冻在了脸上。
他要她陪葬。
多么讽刺啊。
她一直以为,宣文帝对她虽不算情深,却也有几分敬重,更以为瑞王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却没料到,他早已为她们母子安排好了“死路”!
从那天起,她心中的最后一丝温情便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那天,她没有进去,也没有拆穿,而是平静的返回了坤宁宫,抱着年幼的麟儿枯坐了一夜。
只一夜,她便想清楚了。
然后她开始暗中布局,拉拢朝臣,甚至不惜与反贼勾结一切都是他逼她的。
那封遗诏,始终是她的心头大患,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若是找不到,一旦日后有人将遗诏翻出来,即便她和瑞王掌控了天下,也会被冠上“违逆先帝遗命”的罪名,成为天下人讨伐的靶子!
王皇后回过神,对着那个还在扇巴掌的太监说道:“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还有海公公,派太医过去,看他究竟是不是在装疯卖傻。”
上个月宣文帝遇刺,海公公就被冠上了嫌疑,这位忠仆就被皇帝亲手打入了大牢。
王皇后为了逼他将遗诏的藏身处说出来,特意把他的干儿子做成肉饼,看他狼吞虎咽吃下后,再告诉他真相。
然后海公公就疯了。
小太监刚领命退下,太医便慌慌张张跑出来,扑通跪下,一副脑袋要落地的样子,嚎道:
“皇后娘娘,陛下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王皇后微微一怔,瑞凤眼里仿佛闪过了什么情绪,往后一靠,冷漠道:“让太子进宫侍疾吧。”
这话是对暗处的人影说的。
对方从暗中走出来,抱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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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在泉州强挣了两万兵马,翌日随着号角响起,十余万铁甲兵拔营北上,宛如一条黑色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