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带回去。”裴执吩咐道。

“咕嘟”一声,仆从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这样平静的公子,却让人更加胆寒、畏惧。

前去暗中监视裴执的青峰回来了,也跟见了鬼似的。

一进门,就对着萧景渊急声道:“那裴少师,把人带到外面,却一刀杀了!”

青峰的性子不如青云稳重,却是善于追踪隐匿的高手,方才裴执杀人不眨眼的一幕,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青峰跟着萧景渊也是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了,什么凶恶之徒没接触过,杀人什么的,自然也亲手干过,可忆起方才那一幕

明明是五月天,竟冷得脖颈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杀人终究不是杀鸡宰鸭,能那般面不改色地了结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要么是穷凶极恶双手沾满血腥的惯犯,要么是城府极深、视人命如草芥的冷血之辈。

甚至可能二者皆是!

可看那裴少师,如此朗月清风,端庄周正,如同圣贤君子般的人物,怎么看也不该是这种人啊!

许是正因如此,青峰才觉得格外胆寒。

可当他咋咋呼呼说出口后,那立在窗边的萧世子却没什么反应。

昏黄的烛火铺在他清冷的面庞上,在他沉寂如深潭的眼眸里投下一点摇曳的光,却照不透那眼底翻涌的暗潮。

“世、世子?”青峰下意识收起性子,小心翼翼唤道。

过了一会儿,才见萧景渊望过来,眼神冷冰冰的,活像个阎王。

青峰脖颈上的汗毛又猛地竖起来,暗道一声我操了,世子这模样比那裴少师还吓人!

紧接着便听萧景渊冷声吩咐道:“派个信得过的人,去刑部暗中调出景和年间,跟药王谷相关的一切卷宗,拿给我看,越快越好。”

景和年间?

青峰一怔。是了,圣上登基没几年改过一次年号。

可是药王谷是什么地方?跟乱党有关吗?

青峰不知道,但既然世子提了,定然很重要。

在萧景渊手下办事,就是得机灵点,别多嘴,只管按吩咐办事就成了。

青峰应了声“遵命”,正转身离开之际,又猛地想起了什么诶,裴少师的事,世子还没发话呢!

萧景渊原本的主意,是表面上放人,实则让青峰偷偷跟过去,看裴执究竟搞什么明堂。岂料还没探出没什么来,人就被杀了!

青峰于是又原地转了个半圈回来,小心询问:“那随影可是重犯,就这么让裴少师带走了吗?若是上头追究下来,少了个人,那该如何交代?”

镇抚司的上头,还能有谁,自然是皇帝了。

不过要瞒住皇帝,也很简单。

因为宣文帝并未见过这几名犯人,找个人假扮便是,以宣文帝对镇抚司的信任,也不会起疑。

要紧的是三司那边的官员,他们是见过随影的,倘若被他们知道镇抚司放走一名重犯,三司那几个老头儿定然会借题发挥。

以萧景渊的能耐,自然是有法子掩饰过去,可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裴执方才道出他身世时,那副隐隐带着怜悯和痛快的神情。

这令萧景渊很不爽。

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怎么没有一刀就将此人砍了呢?

于是冷哼一声,抬眸对青峰说道:“明日审讯时,让三司的人来旁观,顺带告诉他们,那名乱党被少师强行带走了。”

他是答应了裴执放人,却没答应替他隐瞒此事。

裴执给他找不痛快,他当然也要让裴执过得不痛快。

皇后那边的人还愁找不到太子的错处呢!

青峰眼睛一转,脑子便转过弯来了。

人是从镇抚司出去的,镇抚司少不了要担责,可人最终是死在了裴执手里呀,圣上若追究下去,也是裴执担主要责任!

青峰便放松了不少,道了声“得令”,便步伐地轻快地退出去了。

-

裴执出现在李记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已过三更,长街寂寥凄清,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瞧着就令人心慌。

仆从扶着裴执从车驾下来,他站在李记铺面前,抬首便能望见二楼窗户里透出几缕温暖的亮光。

这李记原来并非是镇国公府裴家的铺面,只不过是知道她常来,才被他寻了个由头包下来。

如前世一样。

她喜欢什么口味,他都了如指掌。

她喜欢当季的桃花酥、桂花糕。桃花酥要酥皮层层起叠,里头的馅料得掺着新鲜桃花瓣,甜而不腻;桂花糕则要蒸得软糯,淋上的蜜浆不能太稠,要带着新采桂花的清冽香。

就连她吃点心时爱配一小碟腌渍的青梅,他都记得分明,酸中带甜,正好解了糕点的腻。

裴执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袖中刚用烈酒擦洗过的手指微微蜷缩,方才沾过的血腥气似已被夜风卷走。

刘婶还以为等不到裴执了,没料到他这么晚还赶过来,暗道这楼上的沈四姑娘,还真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