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书斋时,沈霜宁还问过景瑜她母妃病情如何,景瑜只是恹恹地说“还和往常一样”。

那位淑贵妃,沈霜宁两世加起来,拢共就见过那么三面,这一世入宫伴读,也只短暂见过一次,那也是几天前的事了。

还是沾了景瑜的光呢。

淑贵妃是一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女人,内里却不好相与。

她想见沈霜宁,一则是好奇什么人竟能同时得到皇帝和女儿的另眼相待;二则是她从不相信世上有人靠近皇权中心会真的无所图谋。

沈霜宁心思通透,自然也明白淑贵妃的顾虑,至于这位贵妃娘娘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她也不是很在乎。

总之那一次见面之后,淑贵妃就没有召见过她了,景瑜为此解释说是贵妃尚在病中,不大舒服,所以才对她有些冷淡。

沈霜宁对宫里的女人大抵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淑贵妃对她冷淡,甚至不喜,她倒觉得是件好事。

不过淑贵妃到底是景瑜的生母,如今她跟景瑜关系要好,沈霜宁倒也不希望淑贵妃出什么事。

只是有些事,终究是无法改变的......

进宫前母亲再三嘱咐,无论宫里无论听闻什么、撞见什么,都与她无关,切勿多嘴打听,免得惹祸上身。

可眼下沈霜宁终究没忍住拦下一名宫女,问道:“敢问姐姐,宫里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宫女语气有些哽咽道:“是贵妃娘娘......”

“贵妃”二字像块石头砸得沈霜宁心底一颤。

第89章 有些事,终究无法改变

回到长乐宫后,果然没有看见景瑜的身影。

而长乐宫的宫人许是早就听闻了风声,此时气氛都与平日不同,多了些难熬的压抑。

沈霜宁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先回偏殿。

天色已暗,宫中各处点了灯,却静谧极了。

到了很晚,也不见景瑜回来。

沈霜宁也没怎么睡着,还提前吩咐了偏殿里的下人,若是公主回来了,记得叫醒她。

窗外闷雷滚滚,沈霜宁再一次醒了,她从榻上坐起身,带起一头绸缎般柔软的长发。

揉了揉额角问道:“阿蘅,什么时辰了?”

阿蘅一直守在床边没睡,闻言说道:“回小姐的话,寅时三刻。”

沈霜宁隔着床幔问:“公主殿下还没回么?翊坤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阿蘅躬身低声答道:“殿下还在翊坤宫没回来,听说太医下了病危的话,贵妃娘娘,兴许要撑不住了......”

虽然早有预感,可沈霜宁听言还是不由一怔,这一世竟来得这么快么?

沈霜宁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下了,随便换了身外衣便要出门,一看外面恶劣的天气,又回头吩咐阿蘅把伞拿上。

阿蘅依言抱着两把伞紧跟在后面。

行至半路,果然下了大雨。

照理说夜里不该在皇宫里乱走动,可沈霜宁实在放心不下景瑜,宫中巡逻的守卫皆识得她,便睁只眼闭只眼,只嘱咐她别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大雨滂沱,砸得琉璃瓦噼啪作响,却压不住翊坤宫那边飘来的哀恸哭声。

景瑜如今的性子已沉稳许多,也比从前坚强,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至亲离世的剜心之痛,哪里是能硬撑过去的。

“公主殿下,您这是要上哪去啊?”宫人追得气喘吁吁,却怎么也赶不上她。

景瑜像是没听见,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想着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开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

旧时那股怯懦胆小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上,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手脚,连呼吸都带着瑟缩。

她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冰冷的雨水顺着发髻往下淌,很快就将她浑身浸透。

裙摆拖在积水的石板路上,像坠了铅块似的,死死拽着她的脚步,像是要直接把她拖拽进深渊里。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脑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方才的画面

母妃从床幔后伸出的那只瘦弱的手,枯槁得像深秋的枝桠,却像鹰爪般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女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字字都带着淬了毒般的厉色:

“景瑜,你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连你父皇也不要信!否则,你就会像娘一样......”

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截断,只余下断续的大口喘息在帐内翻涌,仿佛随时要断气。

......

也不知是这雨太冷,还是淑贵妃临终之言太过细思极恐,景瑜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脚下的路越来越滑,地上积水映着破碎的光,四周的宫墙在雨幕里像张巨大的网,她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得自己从小生长的皇宫如此陌生可怖。

心中忽然生出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来,疯长似的占据了整个胸腔。

她要逃离这里。

可不论她往哪走,目之所及都是高得似牢笼般的宫墙。

分明是无比熟悉的地方,平日闭着眼也能随便走的宫道,此刻她拼命睁大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混沌的雨帘,竟连东西南北都辨别不清。

景瑜回头看,身后竟一个人影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