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被安置在轮椅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俊朗的面容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平日里锐利的双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得让人心惊。

陆琳琅的心揪得紧紧的,跟着护士一路小跑,办理挂号、缴费。急诊医生很快过来,一番快速的问诊和视诊后,眉头紧锁:“怎么烧这么高?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淋雨受寒?”

陆琳琅连忙把陈硕昨晚上淋雨的事说了,又补充了他可能没盖好被子受凉的事。

“胡闹!这么冷的天,淋成那样还不注意保暖!”医生责备了一句,迅速开了检查单,“先抽血化验,拍个胸片排除下肺部感染。体温太高了,立刻物理降温,准备静脉补液和退烧药!”

接下来的时间,对陆琳琅来说简直是一场混乱的战斗。她像个陀螺一样在急诊室里转,缴费、拿药、配合护士。抽血时,护士拿着压脉带准备绑上陈硕的手臂。

也许是冰冷的触感刺激了他,也许是针尖的带来的疼痛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一直昏昏沉沉的陈硕眉头紧蹙,手臂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抗拒。

“别怕别怕,不看就不痛了……”陆琳琅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上前一步,双手捧住陈硕滚烫的脸颊,轻轻将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样。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护士姐姐,麻烦轻一点。”她抬头对护士恳求道,仿佛陈硕真是个需要呵护的大宝宝。

护士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怀里这位气场强大、此刻却显得异常“娇气”的英俊男人,忍着笑点点头:“好的,我尽量轻点。”

陈硕的脸颊被迫埋在一片温软的馨香里,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混合着厨房烟火气和某种清新香皂的味道。

那声声温柔的安抚,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烧得混沌的意识。身体的难受和心底深处的某种孤寂感,似乎在这一刻被奇异地抚平了。他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任由护士动作。

抽完血,陆琳琅又推着他去做胸片。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所有检查结果才出来。

万幸,肺部没有明显感染,就是重感冒引发的高烧。医生开了退烧针和消炎药,安排护士给他挂上点滴,并暂时安排在急诊留观区的病床上休息,等体温降下来观察一下。

当冰凉的药液顺着针流入血管,陈硕似乎舒服了一些,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他被安置在急诊留观区一张靠墙的简易病床上,高大的身躯躺在狭窄的病床上显得有些委屈。

第40章 陆琳琅的照顾

陆琳琅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拖过一张硬邦邦的塑料凳子,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陈硕紧闭双眼、安静输液的侧脸,额头上还贴着护士给的退热贴,平日里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峻气场荡然无存,只剩下病弱的苍白和脆弱。

她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用吸管喂他喝了几口。干裂的嘴唇沾了水,恢复了一点血色。

她用纸巾轻轻拭去他唇边的水渍,忍不住小声抱怨:“你说我俩是不是犯冲?三次了,三次都是在我那里生病。上回是胃病,上上回也是胃病,这次又是淋雨发烧!我上辈子欠你的呀?还是我的店风水不好,专克你陈大老板?”

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却又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切。

陈硕其实恢复了一点意识,只是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小心翼翼扶起自己的动作,能尝到温水流过干涸喉咙的舒适,能听到她絮絮叨叨的抱怨。

那抱怨非但不让人厌烦,反而像冬日里的一杯热茶,暖融融地流进心田。那句“我欠你的呀”,让他莫名地想笑,又觉得……有点心酸。

是呀,三次生病,都是她在照顾,不管是伙食上的还是行动上的。从最开始的陌生人,到现在的“情人”关系。一抹复杂而柔软的情绪,悄然在他被高烧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心底滋生。

恍惚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在深夜互相扶持的平凡夫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药效渐渐发挥作用,陈硕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沉沉地睡了过去。

高热的红潮也褪去了一些,体温似乎在缓慢下降。陆琳琅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疲惫感和困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急诊室的灯光惨白而刺眼,周围偶尔有病人痛苦的呻吟和家属的低语,环境嘈杂。但陆琳琅实在太累了。

她看着陈硕熟睡中显得格外无害的侧脸,确认他暂时没有大碍,心头的重担卸下,眼皮便再也支撑不住。

她先是趴在床沿,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冰冷的塑料床沿硌得她不舒服,她迷迷糊糊地调整姿势,最终,身体慢慢歪斜,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靠在了陈硕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臂旁边。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已经不那么灼人的温热体温。这温度像是最安心的依靠,让她彻底放松下来。不多时,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便响了起来。她睡着了,长发有几缕散落在陈硕的手臂上。

陈硕是被手臂上传来的轻微重量和发丝拂过的痒意弄醒的。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惨白的天花板灯光。他转动有些沉重的头颅,看到了趴在自己手臂旁熟睡的陆琳琅。

她侧着脸,大半边脸颊压在手臂上,挤得脸颊肉微微嘟起,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点迷糊或狡黠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也许是姿势不舒服,也许是灯光太刺眼,她即使在睡梦中,秀气的眉头也微微蹙着。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是睡眠不足加上高度紧张后的极度疲惫。

一缕发丝黏在她光洁的额角,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则调皮地搭在他的手臂上,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拂动。

陈硕静静地看着她,一时间忘记了动作。病房里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她沉睡的容颜而变得柔和了几分。

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细微的重量,非但没有让他觉得不适,反而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看着她疲惫的睡颜,想起她笨拙地替他穿衣、焦急地呼唤他、在抽血时把他护在怀里、像照顾孩子一样喂他喝水、絮絮叨叨抱怨的样子……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这些,就连母亲都没有为他做过。他从小都是家里的佣人照顾着长大的,母亲跟父亲永远都在忙着做生意,忙着防二叔及后奶。他再大一点就被他们送到了寄宿学校,从那时起,所有的事都靠他自己。

现在却有这么一个人,为他忙上忙下,忙前忙后。为他担心,为他焦急。

他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火种,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一角。一种带着暖意的酸胀感,缓慢而坚定地弥漫开来。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人,在他如此狼狈病弱的时候,这样毫无保留、不计得失地照顾他,甚至累得趴在他身边睡着。这份纯粹的关切,与他所熟悉的那个充满算计、利益交换的世界,格格不入,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下意识地,用那只打着点滴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被角往上拉了拉,尽量盖住她的肩膀。动作轻得仿佛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陆琳琅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急诊室吵杂的环境和心里的牵挂让她在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后就猛地惊醒。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陈硕。

见他呼吸平稳,睡得正沉,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虽然还有点温热,但比起之前的滚烫,已经好太多了!她松了口气,看看手机,已经早上六点多准备七点了,窗外天色却还是一片灰暗,冬日的天总是很晚才亮。

她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发麻的身体。看着陈硕沉睡中略显苍白的脸,她想起医生说他退烧后需要吃点清淡易消化的流食。

店里正好有上好的粳米和温补的山药,熬一锅软糯的山药瘦肉粥最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她跟护士站的值班护士轻声交代了一声,说明自己回去取点东西很快就回来,麻烦她们帮忙照看一下病人。护士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