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晨那点轻松惬意的余温,瞬间被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审视意味的阴郁取代。他脸色沉了下来。可随即,昨夜她醉酒后那些“不想结婚”、“男人没用”、“找人要孩子”的醉话又浮现在脑海。

但愿她真的如醉话所言,所求并非婚姻。除了婚姻与爱情,金钱、资源庇护,他都可以给。只希望她不要太过贪心。

他迅速洗漱完毕,带着这份复杂的心绪下楼。陆琳琅已经煮好了面,放在他常坐的位置上。面对他,她显然还很不自在,眼神躲闪,见他下楼,低声说了句“面好了”,便匆匆转身上楼,避开了与他共处一室。

陈硕一言不发地坐下,安静地吃完那碗依旧熨帖的汤面。雨下了一整夜,终于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灰暗,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还在酝酿着下一场更大的风雨。

他推开店门,带着一身复杂难言的情绪,驱车驶向公司。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小店干净的玻璃窗,给略显冷清的桌椅镀上一层暖金。午餐高峰已过,店内只剩下零星的客人。当那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轿车再次停在店外时,陆琳琅的心跳漏了一拍。

陈硕推门进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惯有的冷峻气场,让小小的空间瞬间显得逼仄。

他像往常一样,沉默地走向他惯常坐的靠窗位置,点了份简单的套餐。陆琳琅在收银台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抹布一角,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黏在他身上。

昨晚的混乱与滚烫记忆汹涌而至,烧得她耳根发烫。她该怎么面对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趁机试探?

陈硕落座后,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收银台。他以为,经历了昨晚,陆琳琅的态度会有所变化或许会带着羞怯或算计凑上来,或许会跟他提些要求。

他甚至已经在脑中预演了几种她可能提出的“要求”,以及他如何在不失体面又不被纠缠的前提下应对。

然而,什么都没有。

陆琳琅像只受惊的兔子,彻底缩回了自己的洞穴。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爽朗的笑过来问“今天想吃点特别的吗?”,也没有亲自给他端菜上来。

她就那么躲在收银台后,仿佛那方寸之地是她的堡垒,连眼神都吝于投递过来。

陈硕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不悦?烦躁?他形容不清。这女人,不按常理出牌。他沉默地拿起筷子,机械地将食物送入口中,味同嚼蜡。他的注意力,有一大半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个刻意回避的身影。

陆琳琅不是不想靠近,她是真不知道以什么表情、什么姿态去面对他。虽说陈硕是她“借种”计划里锁定的目标人物,她也确实想过如何不动声色地将他拐上床。

可是昨晚……那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那就是一个意外,一个被酒精催化的意外结果。这个结果完全不在她的“战略部署”之内。

尤其是早上醒来,记忆碎片回笼,那份羞耻和尴尬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看到他嘴唇上那若隐若现的伤口,更是像在无声控诉她的“罪行”。她需要时间和空间平复自己的心绪。

陈硕吃得很快,几乎带着点发泄的意味。他放下筷子,带着一身低气压走到收银台前结账。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陆琳琅低着头,报出金额,声音干涩:“……三十块。”

陈硕掏出手机付钱,动作流畅。就在陆琳琅以为煎熬即将结束时,他却忽然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色药盒,“啪”地一声,轻轻放在收银台光滑的台面上。

米非司酮片事后紧急避孕药。

第25章 无端的怒气

陆琳琅的目光落在药盒上,瞳孔微缩。她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看向陈硕。他的眼神深邃难辨,没有歉意,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仿佛在完成一项必须履行的、清除潜在麻烦的程序。

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平静得有些过分,仿佛这早在她意料之中。她当然明白,昨晚那场酒后失控的意外,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他必然会有此一举。

她并不觉得陈硕这个举动是对她人格的侮辱一来,昨晚是她酒后犯错在先,她潜意识里一直认定是自己“酒后乱性”侵犯了他(毕竟他早上醒来给她展示的“罪证”都太过明显了,不管是后背还是唇上的伤口罪证确凿),他没追究她的责任已是万幸;二来,他们之间既非合法的夫妻,也非海誓山盟的情人。

他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允许一次荒唐的意外留下任何不可掌控的麻烦种子?他这样做,反而是最符合他这种身份的人的做法。

这样也好,昨夜醉酒,不利于孕育新的生命。省得她自己还要想办法去买药,也免去了面对药房店员目光的尴尬。

她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打开药盒,抠出那片小小的白色药丸,拿起自己放在收银台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就着里面的温水,直接仰头,“咕咚”一声,喉头滚动,当着陈硕的面,毫不犹豫地将药片咽了下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的意思。

陈硕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吞下药片,眉头微微蹙紧。心里那点买药时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极其微弱的歉意,瞬间被一股莫名的不爽所取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得慌。

她怎么能这么干脆?这么无所谓?他见识过太多女人,在得知他身份、尤其是得知他尚无子嗣后,眼神里那种毫不掩饰的渴望与算计。

哪怕只是有一点暧昧,她们也总会抱着万分之一的幻想,想着母凭子贵。可眼前这个女人……她甚至没多看一眼药盒,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当着他的面吞了下去,仿佛在说:放心,我不会赖上你。

这明明就是他想要的!他厌恶麻烦,厌恶纠缠,厌恶后续无穷无尽的勒索和狗血剧情。

她如此“懂事”,如此“识趣”,他本该松一口气,甚至应该感到满意才对。

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憋闷?觉得被轻视了?这股不爽,难道是因为她的反应脱离了他预设的轨道,让他失去了掌控感而感到愤怒?

陆琳琅咽下药,感觉周遭的气温似乎骤降了好几度。她困惑地抬眼看向陈硕,赫然发现他脸色阴沉得可怕,薄唇紧抿,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简直能冻伤人。

她莫名其妙:药是他拿来的,她这么配合、这么干脆地吃了,他到底还在气什么?真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怪人!

“哼。”陈硕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冷的轻哼,转身就走,背影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摔门而出,震得门框上的风铃一阵乱响,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骤然寂静下来的小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琳琅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玻璃门,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有病。”

陈硕一整个下午都处于低气压风暴的中心。

回到顶胜集团顶层那间视野开阔、足以俯瞰半个繁华工业园区的董事长办公室,他脸上的阴霾比窗外正在积聚的积雨云还要沉郁。

首席特助路明宇进来送紧急文件时,脚步放得轻之又轻,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扰了这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

整个秘书处更是噤若寒蝉,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没人敢去探究老板嘴唇上那道新鲜的、透着暧昧气息的细小伤口是怎么回事,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碰他显而易见的霉头。

他坐在宽大冰冷的黑檀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的效率依旧惊人,键盘敲击声短促有力,签字时那力道几乎都要划透纸背,那无声散发的冰冷威压让整个顶层都仿佛进入了寒冬。

陈硕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复杂的商业条款,可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闪过小店里那令人烦躁的一幕幕:她像受惊小动物般躲在收银台后不敢抬头的模样;她干脆利落抠出药片、仰头吞咽时的决绝;她最后抬头看他时,那双清澈眼眸里盛满纯粹的、毫不作伪的困惑……

还有更该死的,是昨夜黑暗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感官碎片:她皮肤滚烫的触感,生涩却又带着孤勇般大胆的探索,以及在他失控时,她喉间溢出的那一声模糊的、带着痛楚的呜咽……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喉结,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牙齿磕碰过的细微痛感。

“啪!”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在走神,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忿忿地一掌拍在坚硬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烦躁!从未有过的、抓心挠肝的烦躁!

他气她无所谓的态度,更气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不受控制的在意。他陈硕纵横商场多年,什么时候会被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开小餐馆的、明显带着目的接近他的女人,如此轻易的影响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