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和关切。
只是这关切里带着一丝试探和后怕。
陈硕站在门口,夜风的微凉似乎瞬间被店内暖融融的食物香气驱散。
陈硕看着陆琳琅清澈眼眸里那抹浅笑和若隐若现的酒窝,心中翻涌的烦躁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路过。还有粥吗?就昨晚那种。” 这一次,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只为寻一碗热食的夜归食客。
陆琳琅的目光在他深邃眼眸中难以掩饰的倦色上停留了一瞬,温声道:“红豆粥没有了,只有小米南瓜,不过得现熬,可能得等一会儿。”
她心里想着昨晚那一千块钱的情分,愿意为他破个例。
若是其他客人这个点来要现熬粥,她多半会婉拒。
“可以。” 陈硕简短地回答。
“那好,您先坐。” 陆琳琅系上干净的围裙,快步走进了厨房。
林业颇有眼力见儿地给陈硕倒了杯温水这位先生来了两次,每次都病得迷糊,这还是第一次清醒地坐着。
陈硕沉默地点头致谢,在角落那个他惯常的位置坐下。
店内很安静,只有后厨隐约传来的细微声响和林业轻手轻脚收拾的声音。
这种宁静,让他全身心都在放松。
“先生,粥好了。”半个多小时后,陆琳琅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南瓜粥,还有一小碟色泽金黄的炒鸡蛋。“实在抱歉,这个点没什么菜了,临时给您炒了碟鸡蛋凑合一下。下次想喝粥的话,可以稍微早点过来,选择会多一些。” 她将东西轻轻放在他面前。
“嗯。” 陈硕应了一声,不知是应了那碟炒鸡蛋,还是应了“下次早点来”。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
他拿起勺子,安静地吃着。
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在狭小空间里穿梭的身影。
看她利落地擦拭最后一张桌子,看她轻声细语地和林业商量着第二天的食材采买。
店里流淌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宁静。
粥的温度透过温热的瓷碗传递到手心,暖意又从手心漫延到了心里。
这一刻,在这烟火气里,他竟然真切地感受到一种踏实感。
以至于夜里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休息室时,那份如影随形的孤寂感,似乎也淡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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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以后,陈硕开始在毫无规律的时间点出现在“邻家味道”。
有时是深夜加完班,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
有时是午后,刻意避开冗长乏味的会议,眉宇间积压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有时甚至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鬼使神差般就拐进了这条弥漫着家常饭菜香气的小巷。
只要在打烊前,无论他何时推门而入,风铃响起的那一刻,永远会有一碗温养脾胃的粥为他备着。
即便他没有点,陆琳琅也会自然而然地当作“赠品”端上来,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体贴。
而他,也从未拒绝,每次都安静地喝完。
最初,他只是贪恋这里的冷清与那份毫不刻意的温情。
没有虚伪的奉承,没有窥探打量的目光,没有觥筹交错的喧嚣压力,只有食物最本真的香气和一种让人心安的宁静。
陆琳琅看到他,也只是把他光普通食客,朝他微微点头,或是说一句“欢迎光临”,便转身去灶台忙碌,或是继续手上的活计。
她不会特意上前搭讪,更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试图抓住机会攀谈,眼神里只有对待熟客的寻常。
她只是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核对账目、擦拭桌椅、整理调料罐,或是在后厨清洗碗碟,水流声哗哗作响,成了这安静空间里唯一的、令人放松的背景音。
陈硕每次来,都习惯性地坐在角落那张桌子,沉默地喝粥。
他偶尔抬起眼,目光穿过氤氲的热气,落在收银台后那个低头专注算账的身影上,或是看着她动作娴熟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轻盈地穿梭。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外界的纷扰都被那扇不起眼的玻璃门隔绝在外。
她的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而安宁,没有莫娴那种精心修饰的凌厉,也没有林妙莲那种精致到刻意的雕琢,只有一种自内而外的、温柔的沉静。
这种沉静,对他而言,是比任何昂贵的香氛或疗养都更有效的抚慰。
因为,在这里,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安然自在。
时间久了,一种介于熟客与朋友之间、心照不宣的微妙信任感,在粥香弥漫的空气中缓慢而稳固地建立起来。
陈硕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之前更长了。
有时会多待一会儿,慢条斯理地看完手机上的财经新闻才起身离开。
陆琳琅在他面前,也渐渐褪去了最初那份面对这会“脆弱的客人”的小心翼翼,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熟稔。
比如她端粥过来时,会顺口多说一句:“今天熬的时候特意加了点新鲜山药泥,更养胃。”
或者在他连续几天没出现后又突然推门进来,她会一边擦拭着旁边的桌子,一边像和老朋友寒暄般随意地问一句:“这几天忙啊?”
语气自然得仿佛他只是个隔壁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