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本质问题,令苏绿宁的心沉了沉,一时间,竟感到有些无言以对。
“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
正当周围的气氛处于一片沉默、僵滞的时刻,新郎官邱老师却忽然发话了,原本喜兴盈然的脸庞,还染上了一层凝重的神色。
他低下头,深情依依地看了看身边的美丽新娘,唇角动了动,缓缓背转身。
忽而一伸手,撩起身上的新郎服衣角,露出了右侧腰上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从后腰一直延伸到腹部,状似一条丑陋的大蜈蚣。
邱老师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苏绿宁、沈昊辰和莫队长,包括邱老师的父母都大吃一惊
邱老师身边的新娘子,更是惊骇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在几天前,经过苏医生的精心治疗,我身上这道十二厘米长的手术伤口,才刚刚不再流出脓水。”
邱老师轻轻抚了抚右后腰的伤疤,放下衣服回转身,带着深深的歉意,将被震惊得已经目瞪口呆的新娘子,搂进自己的怀里,继续用深沉的壮乡话,向黑衣壮村民诉说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切身经历。
“当初,我也是和各位父老乡亲一样,因为急于解决生活上的困难,为了爱情、为了婚姻,再加上郑先生花言巧语的诱惑,作为人民教师的我,幼稚愚蠢地被送进这家白楼医院,接受肾脏摘除手术,走上了非法卖肾的道路。”
苏绿宁虽然听不懂壮乡话,听不懂邱老师具体说了些什么,但从他的举动、他的神情,苏绿宁已经能够推测出来,他话里的内容。
真没想到,邱老师竟然会选择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里,将自己曾经阴暗的过往,公诸于众。
“这个秘密,藏在我的心底已经有好几个月,它让我压抑了很久。我从来不曾对别人提起,甚至是对我的家人、爱人,我也不曾告诉过他们。因为,每当回想起这段经历,都会让我非常痛苦、悔恨交加!我实在不愿意,再去回忆这段黑暗的过去!”
邱老师咬了咬牙,眉宇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落在新娘肩膀上的手,握得更紧。
“直到遇到了苏医生,是她用她的善良,唤醒了我的良知,也让我能够重新直面现实。就在刚才,当看到各位父老乡亲还在执迷不悟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痛心!所以我决定,在今天,在我结婚的这个大喜之日,我要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我所知道的实情,揭露卖肾行业的真正内幕!
同时,我也奉劝和警醒在场的所有白山村父老乡亲,千万不要在非法卖肾的这条邪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黑!”
也许是因为彼此都是“同道中人”,大家感同身受,黑衣壮的村民们都在安安静静地聆听邱老师的述说,没有一个人出声干扰。
回首过去这几个月的经历,再次勾起了邱老师对自己这一段痛苦往事的回忆,内心深处那已经渐渐愈合的伤疤,又再次被揭开。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名一穷二白的山村教师,为了能够迎娶心上人,不得不为了对于穷书生来说,属于巨额的结婚彩礼和婚事经费,到处奔波。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经人介绍,认识了郑先生,懵里懵懂地走进了这幢白楼。
第220章 揭露黑幕
卖肾赚钱,这对于当时为钱所困的邱老师来说,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一道希望的曙光。
一星期准备,手术很快,一周就能拿到钱,四万现金加患者给的红包,这让他非常心动。
邱老师甚至天真地认为,这是短时间内,能够赚到一大笔结婚彩礼的最快捷径,而且还能有结余。
体检,抽血,配型,在焦急等待中等来了买肾的病人。
在满心期盼之下,他由工作人员带领,上了白楼的第二层,全程要求戴着鸭舌帽和特制的墨镜,不许摘掉。
进入四处密闭的手术室,他才被允许摘下墨镜,并被要求换上病号服,躺上了冰冷的手术台。
完全陌生的两男两女,穿着深绿色大褂,戴着口罩、帽子,在手术台前等候着他。
那一刻,曾经充满幻想、充满憧憬的邱老师,心里开始忐忑、犹豫与不安了,但在那一刻,他已经没有退路。
为了爱情,为了婚姻,牺牲一个肾都是值得的!是他为爱人心甘情愿的付出!
邱老师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给自己鼓励。
白楼里的医护人员,给他挂上吊瓶,为他注射了麻醉剂。
短短十几秒钟时间,他就沉沉昏睡过去。
冰冷的手术刀,精准而缓慢地切入了他的身体内,温热的右肾,被切除取出。
再次苏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腰腹部被缝了十几针的手术切口,缠上了厚厚的一层纱布,撕裂般的痛感和短促的呼吸,提醒他,此生,他已彻底失去了右侧的肾脏……
邱老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已经尘封的过往,仿佛电影回放一样,一幕又一幕,清清楚楚地在脑海中重现,令这位三十岁出头的青年山村教师,仍然感觉如同一场噩梦。
在白楼接受完手术后,邱老师被安排住进了就近的招待所。
打开房门,他就被吓到了,并不宽敞的客房内,住着二、三十个被割了肾或是在等待割肾、卖肾的,山内、山外村民,用他们的业内行话叫做“供体”,都是为了解决生活上的困难而来卖肾。
有几个“供体”,甚至仅仅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为了卖肾“捞快钱”,没有和家人沟通,就自作主张,还被误导缺一个肾不影响生活的想法。
他们几十个人,像被圈养牲口一样,挤在一间狭仄得像猪窝一样的客房内,门口有郑先生安排的专人看守,不能随意外出。
睡的是沙发、地铺、光板床,盖的是发霉、发黑的被褥,吃的只有粗茶剩饭、白菜、土豆,而最痛苦的,则莫过于打针。
为了预防伤口感染,“供体”手术后,需要输液治疗。
白楼里的护士,曾为邱老师植入了一枚留置针头,但几经折腾,留置针头也掉了。
房门口的两名看护,又丝毫不懂医术,为了给他输液,一名看护抓住他的手,另外一人拿着针头试探给他扎针,每次都要扎好几针,才能打进血管。
每天五瓶药水,邱老师手臂上的静脉,被扎得到处都是针眼。
“我在招待所休养、治疗了才三天,身体还没恢复,伤口也没拆线,就被逼着离开了。过后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的伤口上长了个‘疱’,里面流的全是脓水。我很担心,跑来白楼想让郑先生他们看一看,可是他们非但不给我处理伤口,还冷漠狠心的把我打骂赶走!”
说到这里,邱老师垂在身体一侧的手,不由地紧紧握成了拳头。
“现在,手术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是我的身体仍然没有完全康复!缺少了一个肾,我感觉自己的体力和从前明显大不一样了,更加容易疲劳,干不了重活。而且,身体越来越差,经常容易感冒、发烧和头痛,只要稍微用力,后腰和肚子就会痛得厉害!这段日子里,我的印象中除了疼痛、无力、冒虚汗,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虽然,苏医生给我用中药调理了一段时间,让我好转了一些。但是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这种体力透支的感觉,将会一直陪伴我走完剩下的余生。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现在越来越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在诱惑和生活所迫之下做出了傻事,也痛恨那些从事非法肾脏买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