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她第一次注视着他柔软的脸颊与碧蓝色的双眼时,才发现自己对一直在坚守的信念并不够坚定。

不然她怎么会因为他亲昵的、语调柔软而充满信赖的“mum”而一次次妥协。

他是上帝赠予的奇迹,赛琳娜不止一次这样想。

在她因为日复一日的伪装而开始动摇逐渐沦于淤泥之际,他就这样诞生在那个圣诞节的冬夜,与轻和柔软的雪花一起抚平她焦虑不安的内心。

但她并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没有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能够亲手将她的孩子交给全然陌生的研究员任其摆布。

冰冷的实验台、明亮得让人眼睛生疼的无情的无影灯,在光下泛着金属银白色光泽的手术器械……

一次一次,她不知道这一年里见到了多少次相似的场景。

她亲爱的孩子,年幼而无助,曾被固定在实验操作台上如毫无反抗之力的玩偶般一次次泪水满面地对她哭诉他的痛楚,但她却从未回应过他,充其量只是在手术结束后抱着他一次次安慰。

久而久之,似乎已经失去了对痛苦的感知力,他再也没有哭过,甚至还会侧过头来安慰全场表情最云淡风轻的她。

他说:“妈妈,一点都不痛呢,你也不要痛了好不好?

他乖巧地微笑着,蓝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她不为所动的表情,最后在她并不亲近而只是有所示意的回应中黯然地转过头。

她何德何能?

赛琳娜的脑海中不止一次地浮现出这个问题。

分明她是这世界上最糟糕透顶的母亲,却能够拥有一个天使般的孩子。

但也正是她为自己乖巧的、漂亮的、值得得到所有人宠爱的孩子选择了一条最坎坷艰难的道路,这条道路上有无数的艰辛,他将无数次跌倒,无数次与黑暗为邻,也将在通向黎明前漫长曲折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能坚持下去,也不知道棘手难解的家族遗传病是否能允许她见证他的成长。

但是现在,她尚且可以把控的现在,即使不能够真正尽到自己身为母亲的义务,她也会为了保卫他的安全而奋战。

不仅仅作为一个研究员,也作为一个失职的母亲。

无论她的孩子将来是会恨她入骨,还是敬爱她一如既往。

她是九头蛇最杰出的生物基因科学研究员,也是九头蛇引以为傲的特工。

这是一场漫长的混战,不断有人死去,不断有人逃离,赛琳娜麻木地穿行在枪林弹雨间,最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研究员扎堆被保护的地方。

“赛……赛琳娜研究员,”原本被她指派看护培养仓的研究员战战兢兢地站出来,他脸上惊惧的表情让赛琳娜心中一咯噔。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下一句如同晴天霹雳的话语。

“实验体趁乱逃走了!”

在中东,这个混战不休的地方,这个法律如沙土被人践踏、人命如草芥般轻贱得不值一提的地方,一个看上去只有八岁的孩子在浩然如海的沙漠里将会遭遇什么,赛琳娜甚至不敢想象。

“通知作战部队,开始寻找实验体Medley的踪迹,必要时刻允许动用武力解决争端,其余人到ME12基地集合修整。”

她颤着手,几乎是神情恍惚着下达了命令。

第18章 Interlude Of Desert ……

这确实是一片广阔的沙漠,233万平方千米的黄沙覆盖的土地寸草不生,枯死的沙柳将枝条弯曲成千奇百怪的形状,与嶙峋的怪石相伴出现。

这时候还没有名字的维吉尔沉默地坐在路边的巨石上,仰头看着星光闪烁的夜空。

浩瀚的星河壮美迷人,在看不见边际的沙漠里,似乎漆黑的夜幕都与地面相接,那些遥不可及的星尘就在触手之际。

他几乎是着迷地看着这一切,不加修饰的、与实验室截然不同的自然的美轻易地动摇了他的心灵。

他的醒来与离开只是纯粹的意外,九头蛇的研究员在慌乱地躲避流窜的子弹时把培养仓盖的开关按到了,他也随之醒来,紧接着临近地区炸弹的爆炸更是让他附近混乱一片,接着这个机会,维吉尔翻身从培养仓中离开,在附带的药剂储存包里顺了一管自己最常用的修复药剂就离开了这里。

他觉得自己跑的并不算远,九头蛇很快就会找到自己,原本准备在原地乖乖等候着自己的母亲把自己从这个陌生的地方带回去,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混战持续了将近三四个小时,天色即将大亮也不见结束的痕迹。

维吉尔握着药剂坐在巨石上,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欣赏完了大漠的日出。

他看见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耀眼灼目的光芒开始照耀这片荒凉的土地,昼伏夜出的沙漠生物也回到自己的巢穴,耐心地蛰伏着等待下一次日落。

在沙堆中挖出长长通道的砂鱼蜥从地底钻出,这种温和的小生物躺在黄沙上惬意的享受着清晨的阳光。

白天是沙漠中居住着的蜥蜴们活动的时间。

维吉尔换了个姿势蹲在石头上,白色的实验服上沾满灰尘,就连脸上也没能幸免。

“它们是穿着盔甲的勇士,在人类不常涉及的沙漠中开拓出自己的王国。”

维吉尔突然想起曾经教导过他的那位生物研究员曾说过的话,他想了一下,记起那位研究员的研究课题是“蜥蜴的断尾再生基因在其他生物体内表达的可能性”。

他在原地观察了一下方向,发现周围都是相似的沙漠,漫无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在一成不变的环境里人总是容易失去对时间的判断,对尚未经受过后日那般严苛训练的维吉尔也是如此,他泄气地蹲在路旁的土堆上,发现迎面驶来三辆军用越野车。

维吉尔眨了眨眼,站在原地看着这几辆辆迷彩色的越野车在面前几米的地方停下,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从车窗伸出头对准了他,但很快又重新放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扇车窗的摇下。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透过窗户看着他,海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诧。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冲动,来中东展示导弹的托尼·斯塔克忽视了阿甘“斯塔克先生!”的惊呼,轻易地拉开车门下了车,蹲在维吉尔的面前,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

“小家伙,你在这里干什么?”

维吉尔看着他陌生的面容,一种熟悉感突然攥住他的咽喉,让他有些哽咽而说不出话来。

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很特殊的感受。

分明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但他却感觉在他短暂的生命里本该见过他无数次。

这样的表现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实验体该有的,维吉尔想,他不该这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