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到没两天,就被宁诩找了过来。

听见果然有神?医成功实?施过至少两例男子生产的?手术,宁诩心内激动,正想出声?问话,余光却瞥见身旁的?青年往前走了两步。

段晏的?侧脸神?情看起?来比宁诩还要?紧绷,连垂在身侧的?手也攥成了拳,忍不住沉声?问:“那神?医姓甚名谁?所居何处?从京城出发,过去要?多久?走陆路还是水路更便捷?”

他问得又急又快,何余愣了一眼,看着屏风后几人的?身影,说?:

“我们家中有一份地图,标注着神?医的?居住地,等回去后,我再亲自书写一封信,还有你?们想知道的?其?他事情也会一并写在另外的?纸上,你?们把信带过去,应就没有问题。”

宁诩顿了顿,隔着屏风望着这年轻人,不禁从圈椅里?站起?身,轻声?道:“好,多谢。”

何余摇摇头,又说?:“剖腹毕竟不是小事,你?若真下定了决心,这段时日就养好身子,尽快去寻那神?医最好。否则再拖下去,更易徒生变故。”

宋公公一惊,没想到何余竟明白了是宁诩……

“待会我们的?人便随你?回去取地图,”宁诩神?色冷静,没有因为何余的?话而惊讶动怒,而是道:“今日情急之?下,打?扰到两位,还请恕罪。我们也会奉上一箱珍贵的?温补药材,以作补偿。”

何老板一听,不禁高兴起?来。他开着数家染色铺子,银子是不缺的?,但小儿子何余自从诞下一个孩子,出血过多,身体孱弱,而珍稀药材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多谢几位公子。”何老板拱手行礼。

何余又看了眼站在宁诩身旁的?另一高挑青年,收回略有几分惆怅的?目光,恰巧怀里?的?孩子醒了,嘴一扁就要?哭。

眼见屏风那边手忙脚乱地哄起?孩子来,宁诩便不愿再耽误何老板等人时间了,轻轻对宋公公道:“送他们回去吧,还有,明日再给?那孩子送一枚长命锁。”

“也算是今日打?搅这个孩子的?歉礼。”

*

回宫后,段晏二话不说?,立即着手安排出宫寻医的?一应事宜。

算起?来这一次出宫时日可能更久,宁诩寻思良久后,还是让夏潋想了想法子,试探性地在朝中放出了些许风声?。

他现今久不上朝,朝廷里?早已议论纷纷,起?了疑心。

有人说?是宁诩离宫南下逃难时伤了身体根基,如今病倒在明乐宫榻上气若游丝,还召了太医院的?院判、史御医,在从宫外寻来的?几位名医在小偏殿里?翻阅医书研制药方,情势怕是颇为严重。

又有人说?是那燕国皇帝给?宁诩下了阴毒,虽不致死但也会缠绵病榻,好让他几年后从燕国带军卷土重来,完全?占领昭国土地。

又又有人揣测是翰林院学士夏潋趁宁诩身体不佳时妄自夺权,毕竟先前宁诩不在宫中,就是夏潋主持朝廷中的?一应事由,谁人又不知他曾只是后宫中一小小良君,如今才得势入朝,焉知其?人是不是狼子野心?

还有人说?……

宫内宫外诸多猜测,宁诩虽心知肚明,但也并未特意想方设法驱退这些谣言。

……毕竟真相比谣言还吓人多了。

随着腹中胎儿月份渐长,明乐宫内剩下的?那批宫人也被遣散出去,只留下宋公公和他带的?一个哑巴小徒弟,还有段晏假扮成的?“近身侍卫”。

如此一来,宫中更是人心惶惶,眼见着夏潋每日出入明乐主殿,谣言又有着往夏潋挟君要?权的?方向?而去。

而当宁诩把要?出宫的?风声?放出后,朝廷里?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夏潋自然是默不作声?地顶住了压力?,让宁诩意外的?是,那向?来懦弱畏事的?太医院史御医,竟也能在被群臣围攻之?下面不改色地扯谎,编造了一套陛下圣体需休养,要?出宫放松几个月才能转好的?谎话,同时还给?众臣看了脉案本,任凭何人来都?寻不出差错。

朝中闹了几天,宁诩才在御书房宣见了六部的?尚书,借由书案遮挡住腹部,远远地与各个神?情惊疑不定的?尚书们谈了一下午。

宁诩现下虽腰腹笨重,但脸上却并没有多多少肉,披上披风后倚进圈椅里?,再往唇上涂点粉,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反复确认过宁诩不似是被人所害马上就要?一命呜呼后,这些老臣才放下半颗心,剩下半颗则是担忧宁诩贸然出宫有风险,结果还没等开口劝,就见宁诩摆摆手道:

“朕困了,诸位爱卿退下吧。”

众臣子:“……”

离开时,吏部尚书忿忿道:“必是陛下近来宠幸的?那侍卫妖言惑人,要?叫陛下带着他出宫游玩!”

其?他尚书纷纷点头,大叹:“好色,好色啊!”

昏庸好色的?宁诩这天晚上连夜把文书奏折等物装进了马车,只待寅时一到便可从小门?出宫。

而今日朝臣们刚刚见过宁诩,想来最近半月都?不会有太大动静,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宣布陛下出宫游玩,就可将明面上的?时间缩短。

宋公公已经带着人准备了许多日,眼下终于要?送宁诩和段晏离开,不舍至极地抹着眼泪:“陛下,就不能带上老奴吗?”

宁诩安慰他道:“此去之?地离京四百余里?,时日太久,宫中还需你?宋公公协助打?理。何况,不是有敛秋随朕一起?出行吗?她做事素来稳妥,公公大可安心,史御医也在队伍中。”

夏潋站在另一侧,见宁诩和宋公公说?完了话,才上前来,看了宁诩一会儿,才轻声?叹道:“这次离别,颇似陛下几月前出宫之?景。”

那日燕军入城,宁诩匆匆离京,仓促慌乱的?心绪仿佛还能回忆起?,一晃眼,又站在了这条熟悉的?宫道上。

段晏正在与敛秋逐个确认马车上携带的?行囊有无?错漏,宁诩回头瞅了一眼,就看见青年在夜色下认真的?侧脸,蹙着眉像是在面对行军图一般严肃。

“虽是情形相似,”宁诩转过身,沉静道:“但今时今日,心境毕竟不同以往了。”

夏潋望着他,目光温柔:“只要?是陛下能想自己想做的?,臣就替陛下高兴。”

“朝廷上的?事有臣为陛下守着,望陛下早日平安归来。”

宁诩眨了眨眸,眼里?也有几分泛酸,他何其?有幸,能结识到夏潋这样的?朋友。

见段晏看似并未注意这边,宁诩放轻了嗓音:“小青,朕亏欠你?许多。”

夏潋摇摇头,笑了:“陛下,臣已在短短几月内从翰林院正七品编修擢升至从六品修撰,放在以往,这是状元郎才有的?待遇。臣能在陛下身边辅佐,施展胸中抱负,陛下何来亏欠臣的?地方?”

宁诩抿了下唇,说?:“那不一样,小青。若论君臣,朕不必言亏欠二字。但若身为友人,你?的?确帮助了朕太多。”

夏潋怔住了,好半天才低声?道:“陛下,您是天子,怎能将臣比作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