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沧溟殿的第九十九只铜镜了。

魔傀不过是个没有思想的傀儡,魔尊吩咐什么,他便做什么。魔尊若想借助他的身躯向别人传达话语, 那他便会复制魔尊的性格,成为魔尊的样子;魔尊若只让他做事,那他便是一个提线木偶。无论这几年魔尊性情如何变化, 行为举止又是何等怪异,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向往常一样行礼退下,忽闻宝座之上的魔尊开了口:“本尊命你打造的笼子,如今进展如何?”

魔傀道:“回禀魔尊, 只差最后一根笼栅便能铸造完成。”

“好……

魔尊打了个哈欠,声音变得懒懒散散的:“纯金的笼子?”

魔傀道:“是。”

魔尊道:“有花吗?”

魔傀道:“已按您的吩咐,自人界摘来珍稀花藤,为整座金笼做了装饰。”

“很好……退下吧。”

魔傀闻令,转身欲退,却在刚迈出一步之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他木然地垂下头去,见自己的左胸处被挖出了一个黑洞。

那里本没有心, 却有维持他整座身体运转的魔气, 如今,魔气被拥有者取了回去。

“扑通”一声,魔傀倒在地上。

“这最后一根笼栅,便由本尊亲自完成。他见过你,所以你必须死,不然本尊没法向他交代啊。”

“来人, 拖出去。”

伴随魔尊的一声令下, 殿门打开, 数名魔兵列队进入。

月光照进来,经殿内铜镜反射,映亮整座大殿。魔兵们猝不及防被光亮刺到眼睛,待视野恢复,便清晰地看见宝座被九十九只铜镜围绕着,目之所及的镜面里则映照出魔尊的身影。

镜子里,魔尊身披暗紫色华贵衣袍,斜倚在宝座之上,他前襟大敞,胸膛上纹有一只鹤。那鹤栩栩如生,伸展着双翼,仿佛下一瞬就会从镜中飞出,翱翔九天之上。

魔界之主所带来的压迫性令魔兵们不敢再看,他们七手八脚地架起魔傀的尸体,就要走出殿门。

“等一下”

略带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魔兵们发起抖来。为首的魔兵喉结滚动,僵硬地回过头去:“魔尊有何吩咐?”

“这次的人牲……”

魔兵道:“启禀魔尊,新一批人牲已被关押至牢房,只待军功盘点完毕,就会分发给将士。”

魔尊:“让他们穿上红嫁衣,戴上缀金描玉的面具,诺,就像人族嫁娶新娘一样,八抬大轿,热热闹闹地送往血池彼岸。”

血池彼岸?那可是每一代魔尊涅槃之处,是魔界最为神秘的地方,连历代魔后都没有资格进去。但一个小小的魔兵怎敢猜魔尊的心思?疑惑过后,他便按吩咐去做了。

随着殿门关闭,殿内恢复黑暗。随即,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中。

“离渊,你真是多此一举。”

“南溟。”离渊看着铜镜中的影子,道:“你虽是我,但你不懂我,你想,像捉迷藏一样,在那么多新娘中挑选出正确的那一个,多有趣啊。”

“随便你。”南溟道:“希望你的鸟笼足够坚固,可以关得住他。”

离渊笑了:“那是自然。”

他从宝座上站起,道:“本尊可要抓紧把最后一根笼栅装好,等我的鸟儿飞进来。”

得了命令的魔兵揣着满腹疑惑来到牢房内,见看守正在开关押人牲的牢门,大喊道:“喂,干什么呢?”

看守闻言停下动作,点头哈腰道:“是大人您啊。这不,有个小兵救了魔使长老一命,长老思来想去,决定赏个人牲给他。”

“不行。”魔兵道:“这批人牲是尊上要的。”

“这……”看守犯了难:“可是长老也……”

“尊上的命令胆敢不从?活腻了?”魔兵道:“还是在你眼里,长老的命令比魔尊的命令还要重要?”

“属下不敢!”看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魔兵:“钥匙拿来。”

看守双手捧起钥匙,战战兢兢地:“给您。”

魔兵拿过钥匙,开门走入牢房,将所有人牲清点了一番,便用传音牌向魔界绣坊传达了命令。绣坊的主事者是一个喜好人界文化的女魔,很快就派人把十八套嫁衣与十八张面具送了过来。

魔兵命令所有人把嫁衣换上,无人敢不从。而祁墨云捧着嫁衣与面具,却是犹豫了。

这张面具是铜制的,表面缀有红玉,与他平日里所戴面具一模一样,连花纹的走势都丝毫没有出入。

魔兵的视线落在祁墨云身上:“你!怎么回事?”

祁墨云只好把嫁衣披在身上,并戴好了面具。

魔尊必然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祁墨云不明白:他为何要搞这种把戏。

“都排队,跟着兵大人走!”看守吆喝着。

“姐姐。”霖儿拽了拽祁墨云的衣袖。

祁墨云示意她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队伍最后。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看守凑在了魔兵耳边说了什么。

正当队伍要绕出牢房大门时,魔兵忽然抓住了祁墨云的胳膊:“你,把面具摘下来。”

祁墨云闻言摘下面具,露出了属于月儿的脸与狰狞的烧伤疤痕。魔兵见状“啧”了一声,道:“果然,乍一摘面具,还真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