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云立时一愣。

“兄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南溟紧握落尘剑剑身,又将剑尖往自己的血肉中推入一分。越来越多的血渗出来,触目惊心的红。

分明只要手下用力,就能将害了徒儿的凶手杀死,然而祁墨云却移开了剑。

兄长这个称呼在耳畔回荡,令他浑身都在发冷。

能这样唤他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胞弟,还有一个……

怎么可能?

“兄长,为何不杀我?”南溟握住落尘剑剑身,引着祁墨云将剑尖抵上自己的心口,道:“来吧,朝这里扎下去,报了当年的一剑之仇,如此,我便不必再受愧疚折磨,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当年的一剑之仇吗?祁墨云的额角已渗出冷汗,握剑的手微微发起抖。

早该抛下的回忆,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伴随着南溟的自白,将他淹没。

“兄长,对不起,当年我利欲熏心,方做出无可挽回之事。我虽因此坐上修真界首席之位,但总觉得心中缺失了一部分。放眼天下,竟无一人能与我开怀畅饮,竟无一人的修为能与我比肩,那种孤独感令我深受折磨,我因此想到了你,我的兄长。”

“只有你,才是我永远的对手与挚友,也只有你,才能填补我内心的空缺。我立于修真界顶峰之位,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最终功德圆满飞升成仙,然而上天入地,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你。”

“你可知我有多怀念你,我的兄长。我付出无数代价方掌握天道,因此得以掌控时间、通达古今,但我运转天道回到过去,却寻不到你,这太蹊跷了,你的影子似乎被刻意抹除,就像从不曾存在于世一样。”

“终于,我发现了世界的玄机,知晓你身处另一个空间,因此不顾一切地跟了过来。这并非是属于我的世界,我根本难以容身,只好想方设法侵入离渊的意识,并欺骗他:我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利用天道,我看清了你的过去,将你是祁寒影一事告知于他,后来我与谢惜楼达成交易,利用谢惜楼的力量将他夺舍,如此,我才能站在你的面前。”

手中落尘剑“哐当”一声落地,祁墨云阖上眼,念出了那个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提到的名字。

“南溟。”

终于听到祁墨云唤出自己的名字,南溟的脸上现出狂喜之态。

他激动地看着祁墨云,目光于烛火映照下微微闪动,而后竟是单膝跪地,朗声道:“魔尊座下右使南溟,见过吾尊!”

魔尊吗?

那是穿越到第一本书中时的身份,只要一想起,祁墨云眼前便会浮现出炽热岩浆吞噬尸山血海的景象。

深呼吸过后睁开眼,祁墨云俯身捡起落尘剑,横亘于南溟的后颈之上:“说吧,你想做什么?”

第58章

“想做什么吗……”南溟丝毫不在意横亘于后颈之上的利剑, 只仰望祁墨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自你离去之后, 我每日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自己将来想做什么,直到我通过天道知晓你的下落, 直到再次遇到你,我才有了活下去的目标与动力。”

祁墨云:“省去废言,不妨直说。”

“兄长,你还是如此冷淡, 一点儿都没变。”南溟叹道:“不同的是,当初你高高在上,睥睨人世,杀伐果决,王者之姿令人不敢直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跌落尘世引无数凡夫俗子觊觎, 他们不配,谁都不配!”

“在这个世上, 能与你相提并论之人只有祁寒影, 恰巧祁寒影的力量本就属于你,此乃天意!天意指示你应运转妖丹拿回你的力量,再现当年之姿!”

他握上祁墨云那只执剑的手,目光闪动:“这一世,你与我互换身份,你为正道我为魔道, 你我光明正大决一死战, 可好?”

祁墨云面无表情地听完他的话, 收剑入鞘,道:“南溟,你比谁都清楚,上一世,是你主动放弃了与我一战的机会。”

南溟道:“是南溟千不该万不该使用奸诈阴险的手段害你。南溟不敢奢求兄长的原谅,只求能得到死在兄长手下的机会。”

祁墨云道:“愧疚与懊悔使你产生了心魔,这不过你一人的执念罢了,南溟,趁早回头吧,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此言入耳,南溟一阵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魔界至尊:行事心狠手辣,傲若高山积雪,无人敢靠近,然而只有自己才明白,他那强大外表之下是何等的温柔。

当初便是这样的祁墨云收自己为义弟,对自己悉心照顾、谆谆叮嘱。

那时的祁墨云,话语便如同此时一般带有引导之意。

然而自己又是怎样报答他的?

作为正道安插的细作,深入魔界内部找寻他的弱点,蛰伏多年后终于取得他的信任,得以与他兄弟相交,却在人魔大战之时,使用一把特殊材料制成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那时候的自己都不敢直视祁墨云的双眼,只敢自背后偷袭。

如此下作,如此不堪。

斩魔尊者得天下,但当他提着魔尊的头颅立于修真界顶峰之时,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他错了,彻底错了。

“兄长,求你。”南溟膝行上前,拉住祁墨云的衣袖:“运转妖丹,与我一战吧。

祁墨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溟。

当年,南溟便是用这样的眼神取得了自己的信任。

“南溟,我该信你吗?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运转妖丹是有代价的,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生灵涂炭又算得了什么?万物生死与你我又有何干系?更何况……”南溟深吸一口气,道:“当初死在兄长手上的人还少吗?”

祁墨云愣住了。

是啊,曾拿过反派任务的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血?

多少次午夜梦回阖上双眼,只能看到一片极目的红。

祁墨云的语气已没有之前坚定:“正因如此,我才不该继续犯下杀孽。”

南溟明白自己的说辞起了效果。

他站起身往殿外走去:“既然这样,兄长,那就别怪我推你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