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余压低声音,眼睛扫过不远处几个虎视眈眈的粗使嬷嬷,"我从前也是做奴才的,那些老货专挑没背景的小宫女欺负。三年前就有个丫头,生生被她们逼得投了井。"

阿箬的手猛地一抖。

她听说过,那个丫头叫翠柳,那日清晨发现尸首时,阿箬才刚到浣衣坊做事。

那几个嬷嬷当时还骂晦气,说死都死不利索。

"你以为她们为什么敢这么放肆?"桑余的指尖点了点阿箬手中的银簪,"因为知道你们只会忍。可若真到了要命的时候"

她突然握住阿箬的手腕向前一送,簪尖在空气中划出寒光,"往喉咙扎,别犹豫。"

阿箬浑身剧震。

她十三岁入宫,挨过巴掌跪过瓷片,从来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此刻却像被人突然劈开了天灵盖,灌进一捧雪水。

原来……原来还能这样?

"奴、奴婢……"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手里的簪子突然变得滚烫。

那些打骂,那些克扣,那些折辱如果当时那个宫女翠柳手里也有这根簪子……

桑余看着小宫女眼中渐渐燃起的亮光,轻声道:"你首先是个人,是人就要想办法活下来,活着,才有机会。"

这是桑余这么多年在宫里摸索出来的规矩,她见过的太多,身边死的人也太多。

或许好姐妹前一刻还在和你一起摘桂花,后一秒就会因为某个嫔妃不喜欢你而被要了命。

桑余能活下来,只有一个原因。

狠。

能在波云诡谲中护着年幼的祁蘅长大,也只有一个原因。

狠。

狠的前提就是必须学会自保。

阿箬突然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起身时额头上沾着灰,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把银簪仔细藏进贴身的小衣暗袋。

桑余伸手替她抹去眼泪:"别哭,眼泪在这地方最不值钱。"

她将阿箬的手合拢,让簪子牢牢握在掌心,"记住,先护住自己,活下来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奴婢记住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桑余就被粗鲁地拽到后院。

深冬的晨风都带着刺骨寒意,桑余单薄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二十多个恭桶被随意扔在地上,污秽的气味扑面而来。

"桑婕妤可要仔细着刷。”张嬷嬷揣着手站在廊下,脸上堆着假笑,"这些可都是各宫主子用过的,若是洗不干净……"她故意拖长了音调。

桑余冷笑了笑,没有回头:“刷恭桶,恐怕不是浣衣坊的差使吧?”

张嬷嬷一怔,看她竟然还不老实,又要学着昨日想将她强行推到恭桶之间。

桑余藏在袖子里的手忽然一动,张嬷嬷还没靠近就猛地挺住步子,露出惊骇的神色。

桑余手中的簪子,离自己的眼仁只有一寸之遥。

“你……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别招惹我,我就算是一身武功废了,杀了你这婆子也是绰绰有余,明白么?”

张嬷嬷还想嘴硬,只见簪子又贴近了几分,顿时吓得腿软。

“老奴知道了知道了!”

“滚。”

张嬷嬷咽了一口唾沫,忙后退一步,踉踉跄跄的往外跑,跑远了就开始咒骂。

桑余置若罔闻,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恭桶,转身往外走。

一边走,眼泪就一边往下落,寒风吹得她浑身都在冷。

祁蘅,好歹有过十一年的朝夕相处,就算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又何必要这么折辱于她?

没走几步,桑余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回头,什么重物就狠狠地砸在了桑余头上。

一瞬间,桑余便失去所有意识,重重倒在地上,后脑渗出鲜血。

方才的张嬷嬷领着几个太监宫女出现,手里拿着木棍,恶狠狠的瞪着地上的桑余。

“呸!还当自己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贺昭仪都说了,弄死你都没人在意,敢跟老娘来这套?你们几个,她赏你们了!”

几个太监闻言,眼睛都亮了。

虽说不是个全乎身子,什么都做不了,但在这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压迫,这些浣衣坊的太监早都疯了,光是折磨人的法子都有一大堆。

尤其是,一想这是皇帝的女人,玩弄一番,就是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