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拭过眼角,被随手搁在石桌上。
身后不远,忽然传来脚步声。
桑余回头,正对上祁蘅沉静的目光。
他从楼上下来,一大半身子匿在阴影里,随着逐步向下,身形才渐渐清晰,眼神却一动不动的凝在桑余身上。
桑余回过神来,迅速收回目光,擦干净眼泪,又拾起了信纸,起身道:“凤凤,我们回屋去写吧?”
柳凤凤知道她不想见到那个人,便点了点头,随她一起回了屋子。
李识衍一下楼就瞧见桑余哭了,此刻见她眼尾泛红,心头不由一紧,有些心疼。
他向祁蘅请罪道:“陛下,车马已在门外备好,随时可护送陛下回宫。微臣还有些要紧事,就先行告退。”
说完便匆匆追着桑余而去了。
李识衍追着桑余穿过回廊,方才在祁蘅面前那个进退有度的臣子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他手足无措地跟在桑余身后,声音都发了紧:“阿星,你别哭,怎么了?”
一切的一切,祁蘅都收入眼底。
他和桑余也有过这样彼此在意的时候,可那时没有心意相通,她哭了就只是哭了,他会安慰她,可却从不会替她擦眼泪。
祁蘅独自站在原地,目光又落在那方被遗弃的绣帕上。
帕角有一朵小小的花。
他缓缓走上前去,抬手,拾起了那方帕子,指尖微微发颤。
帕子上面还沾着桑余的泪痕,湿漉漉的,沁开也像一朵朵小花,带着她眼角一抹湿润的脂粉红。
祁蘅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他心底有些不明白的事,就问身后的季远安。
“怎么都是眼泪,却好似和三年前的瞧着不一样呢?”
季远安没回答。
但祁蘅又已经知道答案。
三年前的眼泪是为他而流,浸满了绝望与恨意。
而如今,她的泪水却是因为亲人而落,是欢喜的、开心的。
季远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
祁蘅将帕子藏进了袖子,就像是攥住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不敢光明正大地拥有什么,只能偷偷地、卑微地藏起这一点点与她有关的痕迹。
祁蘅把帕子收好,往外走,忽然探究的问季远安:“你说,李识衍为何催着朕纳妃?”
第225章 和亲
季远安话音微顿,随后故作轻松,像往常一般插科打诨道:“或许是他……怕陛下又对桑余图谋不轨,这男人一向小气的很,你别放在心上。”
说罢还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成功挤出一丝笑意。
他实在笑不出来。
他现在觉得祁蘅又可恨又可怜。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祁蘅回首瞧他,分明看穿这拙劣的托辞,却只是冲他一笑,终是没有追问。
出了门,祁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看见晨光穿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城砖上,退去的洪水在街巷间留下泥痕,百姓们纷纷推开尘封多日的家门。喧嚣声、扫洒声、孩童的嬉闹声渐次响起,
沉寂多日的长安城,此刻正随着此起彼伏的市井喧嚷,一寸寸的,苏醒过来。
李识衍接过桑余写好的信笺,唤来宋元嘱咐快马加急送往江南。
两人静立廊下,一时无言。
桑余悄悄抬眼,见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忍不住轻声道:“你不高兴?可是因为昨夜……我与他共处一室?我可以解释的,我……”
李识衍回神,见她这样慌慌张张的解释,不由觉得可爱,忍不住牵住她的手:“我怎会不信阿星?”
桑余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敏锐地察觉异样:“那是…出什么事了?”
李识衍深深望着她,忽然问道:“阿星可知我为何入仕?”
桑余自然知道。
李识衍说:“我为官是为民,为父洗清冤屈,但更是要涤荡这世间奸佞,望大元能够海晏河清。”
他问桑余:“那阿星心中…大元又是什么?”
桑余怔住了。
她从前只是个暗卫,不懂什么家国天下。
但这些时日,桑余跟着李识衍奔走于灾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