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没有抬头,他不想喝药,这些药什么用都没有,该疼的地方还是疼,于是他将还没好的手指伸进药碗里搅了搅。
褐色的药汁立刻泛起血色,像一朵绽放的毒花。
如果阿余在,像小时候那样帮他吹一吹,一定就不疼了。
“你说,”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们一整夜,都做了什么?”
春连的手一抖,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奴才……不知。”
祁蘅笑了笑,没刁难他,起身说:“备辇,去紫宸殿。”
紫宸殿的宫灯比别处更暗些。
祁蘅不许人点得太亮,太亮了,看得太清楚,更显得他是一个人。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将他的身影切割成碎片。
这里有他们许多曾经的回忆,可李识衍说的对,没有她开心的回忆,只有他给予她痛苦的回忆。
只有这个地方存在一天,桑余的痛苦就存在一天……
祁蘅觉得李识衍说得太对了,他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宫里突然就起了大火。
是紫宸殿,火是从殿里烧起来的,好几处一起烧,是有人故意纵火。
宫里半边天都被烧红了。
宫人们惊慌失措地提着水桶冲来,一桶一桶往殿上泼,可火势太猛,水浇上去,只腾起一片白雾,转眼又被火吞没。
祁蘅就站在殿前的空地上,看着火越烧越旺。
热浪掀起他的衣袍,火星溅在他脚边,他却一动不动。
“陛下!危险!”春连冲过来想拉他。
祁蘅抬手制止,目光仍盯着熊熊燃烧的殿宇。
“烧吧。”他轻声说,“都烧干净才好。”
春连这才看清他手中还拿了东西,是昭妃娘娘曾经留下的那个断梳。
除了这个东西,所有的东西都烧没了。
春连猜出来了,这把火,是圣上自己放的。
他再看向祁蘅,他就这么站在殿中央,一动不动。
火光映在他脸上,将他苍白的肌肤烧得通红,连睫毛都镀上了一层金红的边。热浪翻涌,掀起他的衣袍,宽大的袖摆在空中翻飞,像一只濒死的蝶。
祁蘅就这么站着,仿佛与这场大火融为一体。
但他的瞳孔好像终于亮了,神情中带着奇异的满足和释然。
“春连。”他的声音被烟熏得嘶哑,“把这里的废墟清理干净,什么都别剩。”
春连重重地跪在地上,连连称是。
祁蘅望向已成火海的紫宸殿,眼中映着跳动的火焰:“然后……在这里,依着江南楼阁的样式,盖一座新殿。要最漂亮的,最干净的,一个新的,什么可怕的记忆都没有的宫殿。”
“春台……”
他顿了顿,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就叫春台殿。”
他刚说完这句话,或许是吸入的浓烟太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身子佝偻,摇摇欲坠。
春连慌忙去扶,却被祁蘅推开。
“记住,”祁蘅缓缓稳住呼吸,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而冷酷,“谁敢随意进去,弄脏了里面,就杀了他。”
第187章 突发
李识衍站在铜镜前,大红婚服衬得他面如冠玉。
纪娘子正踮着脚为他调整衣领,指尖微微发颤,眉眼间尽是笑意。
自从丈夫离开了她,纪娘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真心实意地开心过了。
“再往左些。”她轻声指挥着下人,自己却忍不住伸手抚平儿子肩头一道几不可见的褶皱,“这料子是娘亲自挑的,照着你爹大婚那日的样式做的,嗯,穿在你身上,也合适。只可惜……他看不到……”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
纪娘子别过脸去,借着整理袖口的机会抹了抹眼角。
“母亲。”李识衍回头,蹲在纪娘子身前,握住了她的手:“父亲若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纪娘子擦干净眼泪,点了点头。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两个绣囊:“这是娘去大相国寺求的平安符,你和阿星一人一个……”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撞开。
宋元跌跌撞撞冲进来,气都没喘顺,额头上全是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