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曾经如何对待桑余。
那些以惩戒为名的折磨。
那些以教导为义的操控。
那些以宠爱为幌子的折磨。
这些,好像才是他们记忆里最多的东西,
“对不起。”
祁蘅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这三个字,是他作为帝王以来,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桑余摇了摇头,目光平静疏离,仿佛是在暗示让他快些离开。
“曾经那些事,臣妇都快不记得了。陛下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必放在心上?
祁蘅在心中苦涩地问她,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这是我和你曾经亲密无间的证明。
我连一块伤疤都舍不得去掉,那些记忆怎么可能放下?
他看着她继续低头整理那些大婚用品,有一种想把这些一把火全都撕碎,尽数烧掉的冲动。
他没有给过桑余的东西,其他人也不许给。
可他不能。
这样做,她就更不喜欢自己了。
苦心追求一个女子喜欢的皇帝,未免太古怪了,祁蘅自嘲地想。
可他曾经的确拥有过她的喜欢,所以现在才会想要回来。
冷情的男人一旦动情,就会是刮骨流血的疼。
他昨夜想了很多,从桑余刚入宫时的样子开始想起。
那么小的一个女孩,瘦骨嶙峋,眼神却倔强得像头小兽。
一直到她出宫时,遍体鳞伤,病骨消瘦,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她的救世主,可她从没有过得好过。
“你现在还恨朕吗?”
祁蘅听见自己问。
他甚至想,恨也好,恨证明还没有放下他不是么?
桑余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阳光穿过院中开满了花的木棉花树,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又雰雺的光影。
和祁蘅苍白又平静偏执的面容丝毫不同。
“不恨。”她轻声说,“李识衍说,他不想我的心里装着其他不重要的事,所以那些事,我都尽数放下了。”
祁蘅胸口一阵剧痛。
“朕可以……”祁蘅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在吞咽碎刃一样疼,“朕可以补偿你。爵位、封地、金银珠宝……”
“陛下,”桑余打断了他,眼神温和却坚定,“李识衍已经给了我最好的补偿让我重新成为沈星。”
祁蘅哑然。
是啊,对一个被剥夺了身份与记忆的人而言,有什么比找回原来的自己更珍贵的补偿呢?
她来本该有疼爱她的爹娘,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而不是成为他祁蘅见不得光的死士,等到身体残废,然后在血腥与黑暗中度过一生。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石桌上的红绸。
桑余连忙伸手按住,动作间露出一截手腕,祁蘅眼尖地看到那上面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这么淡了。
原来,她身上的疤痕是可以去掉的。
只是自己从前,从没有想过给她去疤。
李识衍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吧?
李识衍怎么对她怎么就这么好?
好到让祁蘅愧疚,让他连一点可以插手离间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一个狡诈聪明的男人,真的能这么真心的喜欢她么?
“这个……”他指了指石桌上的同心结,“是民间大婚都要用这个吗?”
桑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是的,寓意永结同心。”
永结同心。
“很好看。”他干巴巴地评价,随即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不是昨日摔碎的那块惠嫔遗物,而是他自幼佩戴的龙纹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