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不知道自己眼角泛着红,更不知落了几滴泪。

桑余忽然笑了,虚白的手指虚虚描摹他下颌:"小殿下……怎么哭了……"

祁蘅手臂一僵。

她很久没这么喊过他了。

怀中人轻得像片枯叶,曾经灵动的眉眼陷在青白脸色里。

“我没哭,我是被你吓的。”

太医们跌跌撞撞冲进来时,便看见天子正半跪在榻前,将桑余的手贴在脸颊。

他们纷纷在心中惊骇,吓得一动不敢动。

"救不活她,"祁蘅盯着为首的院判,每个字都淬着冰,"朕让你们全部陪葬。"

桑余恍恍惚惚的听到他在动怒,疲惫的眨了眨眼:“别生气。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见你……登基以后,不需要我了。”

第16章 降为良娣

桑余恍惚地攥着祁蘅的衣袖,指尖冰凉,声音轻得像是梦呓。

"我梦见……殿下登基了。"

她微微仰头,眼中盈着水光,"你穿着龙袍,眼睛很冷很冷,高高在上的说再也不需要我了。"

祁蘅心头一紧,下意识握紧她的手:"胡说什么?朕怎么会不要你?"

桑余指尖一颤,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缓缓睁大眼,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这不是当年那个会为她摘梅花的少年,是真的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

桑余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挣扎着从榻上滚落,踉跄跪伏在地:"臣妾失仪!"

祁蘅的手僵在半空。

方才还依偎在他怀里的人,此刻却像见了洪水猛兽一般,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肩膀微微发抖,仿佛他是什么可怖的怪物。

"桑余。"他声音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桑余没有抬头,声音颤抖:"奴婢不该对陛下越矩,不该……不该再唤陛下过往的称呼。"

疼啊,真疼啊,明明这么疼,可在意识到物是人非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跪下,只怕他兔死狗烹要了自己的命。

“桑余……”

他闭了闭眼,伸手想扶她,却被她猛地避开。

这一避,彻底激怒了祁蘅。

他眸色骤冷,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现在知道怕了?方才在梦里怎么不怕?"

桑余指尖掐进掌心,声音微微颤抖:"那是奴婢糊涂了。"

祁蘅盯着她低垂的发顶,忽然觉得无比烦躁。

祁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不可能给一个婢女过高的位份,他要维持群臣的心,她为什么就不理解他?

往常这些事,他都不用向她解释。

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强迫她抬头:"这么多天,朕也给你台阶了,你到底想怎样?"

她这一生,十一岁被收养,十五岁就经历了杀伐流血,眼里心里,始终全是他。

她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她这是第一次,向他提出自己的恳求和心愿。

桑余被迫仰头看他,眼中一片悲悯:"奴婢想求陛下……放奴婢出宫。"

她还是总习惯自称奴婢,或许是这个施舍来的婕妤位份,从来不是自己的。

或许再过几年,宫里会有几十个婕妤。

她会被永远地遗忘在清梧院。

"你说什么?"祁蘅瞳孔骤缩,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婢累了。"桑余轻声说,"陛下如今坐拥天下,早已不需要奴婢了,或许,桑余该离开了。"

祁蘅怒极反笑:"就因为我冷落了你?你就用这种手段逼我?你在宫外哪里还有人管你?你出去做什么?"

桑余摇头:"不是逼您,奴婢是真的想走。"

祁蘅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赌气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死寂。

他忽然松开她,转身大步走向床榻,一把掀开她的枕头

一枚青玉令牌静静躺在那里,上面刻着一个"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