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经受了惊天动地,憾人心扉的事情。
被李识衍这样深爱着,连灵魂都会跟着发烫。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
花香透过窗纱漫进来,与烛烟纠缠在一起。
几位大臣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一一离开。
赵德全年纪大了,如今多伺候在祁蘅身边的,是他的干儿子,小太监春连。
春连刚到御前伺候时,干爹时常提醒他:“咱们这位陛下喜怒无常,你可得小心。有些时候啊,他动了盛怒,你就闭上嘴听着就行,他总之是不会要了你的命。”
春连把这些话牢记于心。
但伺候了大半年,似乎和干爹说的又不太一样。
祁蘅从三年前,就变了很多。
俊美嚣张的少年帝王,不知怎么回事,身上那股张狂的气息早就逐渐萧索。于人于事也都是各留一线,不会轻易动怒,心态就像入了秋,常常就是听着眼前不怀好意的谏臣说,带着平和的笑,等他们说完,再把他们拖下去杀了。
不像二十三岁。
像四十三岁。
三年时间好像老了很多。
面容变得更加骨削锋利,却连笑都很费劲。
季远安如今已经不是禁军统领,而是上阵杀敌的镇远大将军,去年在边疆打了一场硬仗,受了重伤,险些没保住命,祁蘅将人便留在了京城养伤。
他时常到宫中来陪祁蘅喝酒。
是祁蘅主动要求的。
因为身边曾见证过他和桑余过去点滴的,只有季远安了。
季远安今日又来了。
推开门,殿里没掌灯,空无一人昏暗一片,只有扑面而来的浓浊酒气,跟在酒罐子里泡了一遭一样。
季远安还觉得古怪,这人叫他来,怎么自己不在。
刚走一步,就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踉跄的往前摔了一步。
季远安不耐烦地低头看去。
下一刻,神色便微微凝滞。
只见祁蘅靠坐在门边,衣袍松散地披在身上,手里攥着半壶酒,已经醉得眼神涣散。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萧索。
“啧。”
季远安叹了口气,无声的叹了口气,就势坐在祁蘅旁边。
然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他皱了皱眉。
“你好歹是皇帝,能不能喝点好酒?这么烈,不怕把自己喝坏?”
祁蘅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谁都再没有开口。
殿外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季远安知道祁蘅在痛苦什么。
桑余走了以后,他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魂魄。
“当初是你自己把人放走的,高烧昏迷喊着她的名字,既然都放走了,为什么又要折磨自己?”
祁蘅说:“我以为,她会回来。”
季远安听后嗤笑了一声,他遥遥的望着月光,若有所思:“她怎么可能回来呢?当初我对她还恨着的时候,让她跪在我面前,你经过,却替她撑腰都不敢,我一个人男人看着,都想对你死心了。”
过去的种种,像是腐朽的疮痕,长在所有人的心上。
“……是,是啊……当初为什么要对她那样不好呢?”
祁蘅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问着自己。
“有时候人活在当下,看不清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的情意,只想和对方争出个输赢,看着对方服软。可你忘了,阿余姐姐从来不是会与你相争的人,是你自己,逼走她的。”
是祁蘅,一步步铸就的如今结局。
季远安觉得他怨不得任何人。
其实,季远安和祁蘅两个人都变了很多。
他们都长大了,已经学会了如何粉饰太平,如何避重就轻,学会了对很多事避之不谈。
但这一刻,季远安像是想替桑余报复一下祁蘅一般,恶意的说出了祁蘅所有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