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祁蘅又说:“朕是说如果,过段时间桑余回来,不要拦着。”
赵德全尚未应声,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祁蘅和赵德全从废宫出来,只见季远安跪在门口:“陛下!今日一早,有百姓在城门官道发现了户部陆侍郎的尸首!"
祁蘅握着玉佩的手猛的顿住,眸色渗出危险。
“你是说,陆淮安死了?”
季远安重重点头:“尸首是在官道旁林子里发现的,心口中箭。箭簇淬了南疆蛇毒,恐怕是被细作而杀。”
夜风吹动枯叶,在庭院里打着旋。
月光照在祁蘅半边脸上,另一半隐在阴影中,看不出情绪,他微微挑眉,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赵德全小声提醒。
祁蘅回过神,忽然笑了。
他越过季远安径直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叹了一句:“倒是省了朕自己动手。”
季远安猛地抬头,又迅速低下。
他没明白祁蘅这话的意思。
“封锁消息。”祁蘅转身往殿内走,玄色衣摆扫过石阶,“陆贵妃有孕在身,受不得惊,此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这句话说得温情,语气却极为凉薄。
如今,陆贵妃这是不知兄长惨死,甚至还要操持六宫和选秀事宜。
赵德全后颈寒毛直竖,记得当年先帝驾崩时,祁蘅在灵前也是这般神情。
季远安心里庆幸,幸好桑余离开了这样凉薄的皇城,离开了……这样凉薄的祁蘅。
*
宿州是商道要塞,这里的夜市比长安还要热闹。
桑余刚下马车,就被扑面而来的嘈杂人声惊得愣了一愣。
十一年来,她都听惯了宫墙内刻意压低的私语,可街上的人们放声大笑,接踵摩肩相错而过,桑余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李识衍扶她下车,见她不对劲,问:“怎么了?”
桑余摇了摇头,跳了下来:“我们去哪儿?”
李识衍笑起来时,一双干净的眼睛弯弯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你想吃好吃的么?”
桑余点了点头。
桑余安静的跟着李识衍走在人群里,有些不安的垂着眼,有人靠近也十分警惕。
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把这些小心和防范刻进了骨子里。
李识衍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他知道她在害怕。
于是他伸出手,圈住了桑余的手腕。
桑余蓦然僵住,彷徨错愕的看着李识衍。
“夫子,你……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于理不合。”
“我妹妹小时候也怕人多。”李识衍牵着她穿过人群,“总要这样牵着才肯走,你就当,我是哥哥。”
桑余怔了怔。
月光下李识衍的侧脸镀着银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他似乎有些落寞。
“令妹是你跟我说过的,叫沈星么?”桑余轻声问。
李识衍说:“她不止是……”
话未说完,人潮忽然涌动。
沿街表演杂耍的武夫喷出一口烈火,火苗乍起,惊起一片尖叫。
桑余突然被吓到了,她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匕首。
“桑余!”李识衍急忙捏住她那只手,转身挡住她的视线,宽袖如屏风般展开,把她护在身前:“是杂耍而已,你别怕。”
桑余这才放下心来,她草木皆兵惯了,来到这个世间,就像是恶鬼闯入人间,与一切事物都脱节了。
李识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于是他带着去了另一条人少的街景,又给她买了甜饼糖水,看到什么都带着她买。
桑余有些受不住,就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李识衍还给她买,说:“你尝一口就好,什么都尝了,将来我就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桑余有些微愣。
此时此刻,如果说她是闯入人间的恶鬼,李识衍就像是领路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