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以后呢?你的从心所欲之事又?会是什么?”
“向东去?吧。”
“什么?”郎盛光微愕。
“取完真经的玄奘留在?天上了,我做不成神?仙,那便回东土大唐吧。”
......
成婚前两个月。
匪寇猖獗,魏春羽等人听令前往,顺利平乱。官场上又?晋一级,受正六品步兵校尉。
成婚前一个月。
裴怀玉的这具身体到了极限,魏春羽应言取了一瓣魂火,熔给他?的新身体。
柳巫说:“幸而你找到了他?的命火,否则单是从你身上取的东西,恐怕不能这样顺利。”
魏春羽绷着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他?望着昏睡的裴怀玉,缓声道了句:“多谢。”
“你本是长命之相,取了这盏魂火,至少折损二十年寿命,你真的不悔?”
温和的暮光覆在?裴怀玉的面庞上,平静安宁。
魏春羽摇了头,随后竟然微微笑起来?:“前辈,要是他?不出现?,我会痛苦很多。虽然也有些痛苦是他?带来?的,但和他?的消失比起来?......”说到这里,他?换了口气,“他?还活着、还存在?,就好像过去?的一部分我也活着一样。”
哪怕此?时此?刻他?要杀自己。
但是魏春羽竟然更加频繁地?想起,那柄曾挡在?自己身前的剑。
或许这些年,他?已经疯了。
“我已经失去?很多东西了,要是他?也不在?了,我都?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了。”
所以哪怕裴怀玉不愿意,哪怕给他?种下各种稀奇的蛊虫,哪怕是用连自己也参不透的情感留下他?,只要留下他?,怎样也不会后悔的。
柳巫面上的沟壑里像藏了许多的眼睛,与那双显露着的一起注视着他?:“人总得学会从自己身上找活头,如果你还想活着。”
“办完这桩事,我也要回庄子里了。”
魏春羽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多谢前辈了。那阿嫪姑娘也跟前辈一道走吗?”
“随缘罢,她或许愿意跟着你。”
直到大婚当日,魏春羽取了魂火的伤也没痊愈,心口的瘢痕仍灼烧着人的神?志。
原本打算在?地?上凑合一晚的魏春羽,在?推开门后,见着了只剩个红盖头的婚房,也不由得愣了一愣。
反应过来?时他?轻笑一声,沉疴与新伤终于放肆地?痛起来?,不再被他?谨慎的呼吸克制着。连轴转了几个月的身体终于被疲惫压垮,他?倒在?藏着喜糖与果子的床被上,来?不及拂开身下的硌硬之感,就沉沉睡去?了。
没想到梦中又?看见了裴怀玉,和他?身上的那只残魂。
魏春羽隐隐意识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梦见真正的裴玉铮了。
原先?裴怀玉种着同?生母蛊的那具身体已经失去?生机,而移舍时不曾见到的那只残魂,大约也不会再入他?的梦来?。
梦里的裴怀玉杀吴玉瀣不成,落得个被吴家养着的高手打得奄奄一息的蠢下场。没想打重活一世的他?在?激愤悲恸的冲击下,竟也做出了同?前世如出一辙的蠢事。
血吞没了他?白?色的牙齿、浅淡的唇瓣,他?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剑柄上,叫那雪白?的剑刃也微微弯曲,更深地?埋入地?里。
嘶哑字音自裴怀玉胸腔中挤出:“玉铮,好像我来?不及为?你了结愿望,就要死了。”
那残魂迟迟才回他?,也有些半死不活的:“没事的,我也快消失了。”
“我曾经同?你讲过,我不记得我的愿望了,我也一度以为?,我是为?了复仇,为?了看到裴荣风、阿杏那些害死我的人偿命。但后来?,阿杏在?汤宅中被蛊虫啃食殆尽了,我很快意,但又?没有痛快到有夙愿得成的地?步我觉得我不是为?了这桩事献舍的。”
“直到不久前,我才逐渐想起来?,我或许只是为?了看到自己死后的世界,我只是想让我的意识留存得久一些。”
“但我没想到,能和你处在?一个身体里这样久。最初因为?知道你做过皇帝,我总是很激动,觉得你是个和我截然不同?的人,我这具身体也能有段全?新的经历。但后来?,看到你总是希望自己做到最好,把经历过的创伤全?都?抹平,我开始后悔叫了你那么多声‘陛下’了。就好像,你这样逼自己,也有我的一份推力。”
“与其让你再跳进漩涡,挣扎一通,我更想让你夺舍永绝后顾之忧后,去?试试不一样的生活。我记得小含玉说,他?想到处转转,每到一个地?方,就驻扎十天半个月,想做个写世情小说的书?手,把一切经历的、没经历的、想过的、不敢想的,都?在?自己活着时写尽了。我觉得,那样的生活,如果顺利,应当是比提心吊胆、殚精竭虑的庙堂里快意的。”
“含玉,回头看吧,其实年轻的你也很好。”
听这话的人,没把自己代进去?,用心想能与不能,只是觉得如今的自己听到这样的生活,只剩满心酸楚。
那残魂将余下的生机都?融给了裴怀玉,顶上了汤磬舟给的耗剩无几的解毒莲的缺。
随即消失天地?间,第二次的真正彻底的死亡。
而梦外人心绪不明,眼睫颤抖。
......
魏春羽只是想,如果他?不是裴怀玉要夺舍的人,他?也会觉得,裴怀玉又?有什么错呢?他?披尽风霜,独自走过无人走过的荒迹。
易地?而处,魏春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或许没有那样坚毅的心性。
而知道他?过去?的人,像是那只残魂,都?说他?太偏执、说他?错了。
魏春羽顺从心意推开书?房的里间时,裴怀玉正睡得安宁。
那具新找来?的身体原本同?裴怀玉只有两三分像,但魏春羽熔了魂火进去?,会像刚刚转世而来?的裴怀玉那样,越长越像,不至于让人看着别扭。
魏春羽坐在?床边,端详一阵,伸手用掌心轻轻摩挲裴怀玉的面颊。
他?总是觉得,怜惜裴怀玉,就是安慰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