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羽将血玉塞进肘后?的深袋中,回首望了眼新垒好的土堆,压下胸腔内将要爆发的咳嗽,走进呼啸的疾风。

......

等他一路摸索到无相宗,又?过去?了一月多。

“上穷碧落”的裂隙卷走了他的生机,失了内力的魏春羽一步重过一步地爬上无相宗门前的青石万阶。途中数次眼前发花,摔滚下去?。

等他看到那守门人,他手里捧着玉牌派,颤巍巍举起时指缝里都是血。

“大青观弟子魏春羽,奉家师姚春华之命,前来寻无相宗宗主凌庄!”

守门的弟子不过十二三岁,见他如此狼狈,给他放了个小清洁咒,但却因不熟练炸了他满脸水花。那弟子同他小声道?歉,予他帕巾与清水,又?接过血玉朝里通传去?了。

然而没?走两步,却被一衣角袖边绣着祥云的青年拦下“宗主心软,时常往宗门里捡垃圾也就罢了。但如今外头竟是愈发过分了,什么废人累赘也敢自行贴上来,搅得修行之地不得清净、乌烟瘴气!”

“恒、恒师兄”

魏春羽闭了闭眼,权当没?听?见:“这位仙长,家师与凌宗主是旧交,如今家师与整个师门,都遭了吴玉瀣毒手......”

那被称作“恒师兄”的人冷笑道:“且不说那吴玉瀣本就是邓芙的大弟子,修为?高深,又?是朝廷命官。你、大青观多大的脸面,要无相宗为?你出头,成了众矢之的?你若是有三分本事、气性,就自己报复回去?,做个更大的官?或是胜过邓芙大弟子的功力啊......哦不对”

“你已经是个废人了,再也没?法修行了。”

他勾着血玉的长穗,将它随手甩到了门槛边的树丛,居高临下地瞥了门外脏污的人一眼:“梅长岁,好好看着门,别让不干不净的人进来。”

梅长岁垂着头,低声应“是”。

魏春羽呼出的气息颤抖,石阶上撑着他的那口气彻底散了,他扶着白?玉门,在陡峭的坡上小心迈入杂草丛,去?找那块姚春华留给他的玉佩。

一只沾了泥土的手先他一步拾起那块玉佩,递给他。

魏春羽跳车摔伤的那条腿又?隐隐作痛,接过转身时已藏不住它的颤抖无力。

梅长岁看着那道?歪斜的身影,鼓起勇气道?:“现在宗主和少宗主不在,你放心,等他们回来,我就再和他们说一遍。”

魏春羽手里擦拭玉牌的动作一顿,回身认真看他:“谢谢。”

肢体透支的酸痛与丹田处枯竭的隐痛,叫他的神智也迟缓滞涩了。

他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声音嘲哳低哑,郑重地朝他行了拜礼:“大青观弟子魏春羽,谢过道?友。”

“家师姚春华,师祖邓芙,观中受吴玉瀣吴家人屠戮,血流成河,不肖弟子魏春羽奉家师之命,前来寻无相宗宗主凌庄。拜托道?友转述予凌宗主。”

梅长岁点过了头,瞧着那人身影一步步矮下去?,后?知后?觉地掏了掏囊袋“等、等等!魏......魏春羽!”

魏春羽才回过头,便被追出来的小童塞了一把灵石与药瓶。

眼前重重山峦,雾霭沉沉,身后?是零星碎语

“梅长岁!你又?做散财童子!才发的月给,你又?给出去?了?”

“总归,他们比我更需要。”

“傻子!”

......

下了青石万阶,魏春羽勉力爬上了粗壮的老树,在上面精力殆尽地闭上了眼。

鼻间都是丛林与自己身上腥湿腐臭的气味,但困意更盛一筹。

被伤痛牵扯的那根神思,在混沌前又?回想起无相宗那个讨厌鬼说的话?

“你若是有三分本事、气性,就自己报复回去?,做个更大的官?或是胜过邓芙大弟子的功力啊......”

来不及细想,他的意识就被睡意刮成零星落叶碎片,卷入梦境。

梦里不在紫微洞中,也不是大青观里,而是魏二公?子时。

只是记忆乱得很,他分明还是那个未经磋磨的草包,眼前却已见到了姚春华。

姚春华看着他,背手而立,冲他挑眉教他开?始,一如从前在大青山上千万次检阅他的功课。

他一张嘴,竟然说:“师父,你这身衣服不好看,大白?袖子配赭色比甲,和个烂木桩子成精了、还带俩大翅膀似的。等我和二师叔下山,给你挑些年轻些的料子。”

姚春华没?理他,站的像樽石像。

于是魏春羽又?说:“不见老的,我好想你。你怎么才到我梦里来?那个狗屁无相宗看不起人,什么名?字里带‘恒’的还踩你徒弟手指头,真的好疼啊。”

姚春华终于动了,转过身来,面颊就淌下两行血泪。

魏春羽心头一惊,肝胆欲裂,正要抬手去?擦,那血泪忽然又?化?作尘子被风刮走了他的师父还是那个爱干净的清清白?白?的师父。

“让我看看,这些日子你的功课。”

魏春羽梦中的手格外激动,立刻抽了剑,一个跃起横劈砍断了风,又?抬手过头转腕将剑挥抖顺了,再使?花招,劲道?之大,引山谷鸣啸,飞鸟惊起。

一根瘪瘦的干草被剑风挑起,不慎将姚春华完好的面庞上划了道?白?痕。

魏春羽下意识慢了剑招,脚下一抬就要近前。

但见方才呆滞如人偶的姚春华劈手夺了剑,在他手腕疼软时,已将剑背硌上他脖颈。

这一抽一架,不长于技法,全是力道?与速度。

魏春羽愕然,复又?眼里亮晶晶地惊喜唤他:“师父!”

只是姚春华漠然到吝啬青眼朝他:“你的剑术如此疏忽,叫为?师如何放心放你下山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