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羽朝风里伸出手, 看表情下一秒好像要葬花了:“可我非得?走。这‘美人’快把你公子当犯人管了。”

“我想去问秦烛,他设下千机阵时,听到我要自投罗网时, 和?矛盾地一次次救下我时,都在想什么。虽然我知道,我去找他,他也许会杀了我,我也没有傻到要往他的刀口上撞......可我就是想要个?说法,用?我还没想到的办法,问一问他。”

“裴怀玉说他会把秦烛押来,他对他是仇恨的。从他上辈子以为自己失手杀了秦烛开?始,他的心就碎了、一切的信念都碎了,他的余生永远浸在痛苦中我见过的。但那时的秦烛竟就在暗处看着他的苦态,看着他崩溃和?自毁,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思,用?这场骗局荼毒他的一生。”

“可我,”他卡了一下,也许阿星已经?走神不在听,于是他的声音也渐渐低弱下去,“可我的忿恨还没有难过来得?强。他和?我都没有错,没有人有罪,我们都在痛苦。”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奇怪?可是我记得?他的血喷在我脸上的温度,和?小时候抱起冻僵的我时一样的温度......我没办法看着他死,没办法不为我和?他的现在难过。”

阿星皱了眉头?:“这些话你怎么不和?裴怀玉说?”

“和?他的想法不同,我总觉得?是种?背叛。”

阿星心里道,裴怀玉和?自家公子,怎么一个?想得?比一个?多,心思九曲十八弯,非得?把对方绕死在里面才算数。

“可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出去有性命之忧,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秦阁主的事到如今,恐怕无论如何也不能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魏春羽沉思片刻:“但我还是想出去。”

“秦烛的事暂不提,我也想出去。”

“十九岁,我在寄春酒家遇到个?人,他父兄都死于战争,但他热血未凉,后来对敌挥出千百刀,倒在我面前,死时眼睛还是很亮。”

“二十岁那年,我入了大青观,当时天下大疫,师父带我们下山行医,叫我知道人能做什么。哪怕不为天下、只为自己心安,我想做的也很多,它们在院墙外?。”

“后来我陷入仇恨,我才发现,仇恨是一种?让你没有未来的东西,每一步都踩着刀尖往回走,到终于雪恨的那刻,正?巧走回过去的起点。我已经?累了太久了,还没有好好展开?未来。”

“我想去很多的地方看一看,见到像燕子那样的人,我喜欢裴怀玉,就像我留恋过去的美好那样,可我不能为此放弃一切。我会难过的。”

阿星说:“公子早有决断,不必问我。”

“你以后想去哪呢?”

“跟着公子。”

“那是我想走的路,不是你的,你有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吗?”

阿星翘唇笑了,眼睛黑亮真挚:“跟着公子,就是我想做的事。”

......

魏春羽写了信,给过去的同袍,想法子叫阿青送出去了。

然后盯着小指上的木戒发呆。

他知道内侧刻着的字,记得?得?到它那晚的月光。

他想了很久,想到自己在大青观房顶上,亲吻裴怀玉时他的神情。

仍然动容,长久想念。

天色暗了,他缩上床。

一如往常,半夜惊醒时,会在窗纸上、飘动的团团树影下,看到一个?不动的人影。

这回他没有放纵睡意,不多时,果然感?到身侧的床褥微陷。

来人的呼吸压得?又轻又浅、小心地缠上来,但不消半刻,便会因主人熟睡,变得?深长而困重。

魏春羽侧过身

月光落在裴怀玉脸庞上,他眼下憔悴青黑,甚至放松的眉间也有抹不去的青痕。

魏春羽的目光比月光还要轻地落在他脸上。

在心里哀怨地同他道:我分明是想同你走很长一段路的。

“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我同你说要行动自由,你就扯我去胡闹;我冷了脸让你撤护卫,你阳奉阴违,把他们都改成暗中的眼睛。”

“为什么不能如我意呢?为什么不信我愿意把这儿?当成家呢,不会一走了之,像燕子春天会飞回一样,那时我也会回来的。”

“虽然这儿?无趣得?紧,我不喜欢宫里,但你在这儿?,我就会回来。没有船只会远离锚点。”

裴怀玉沉沉睡着,只有眼球不安地转动,像是被梦魇着。

魏春羽朝他靠拢,把手心贴在他左胸,他的心脏就在自己手中搏动。

一下、一下,像说着话。

开?头?也一定是和?魏春羽一样的“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

魏春羽微微笑起来,在昏暗中长久地注视他。

白日里,他们二人能平和?说的话,竟是少得?可怜的。

裴怀玉开?的话头?,不外?乎朝堂之事。

他也不向魏春羽避讳任何,仿佛那些秘辛作了填补缄默的瓦料,是它们的荣幸。

而魏春羽但凡开?口,大都避不开?自己伤好全了,外?头?春色真好、不知道扬州的落英河、姑苏的俏园林有多好看他又想走了这样的话。

一桩是魏春羽接不上的,另一桩是裴怀玉不会回的,最终都只能被吞入沉默的泥沼。

而那些干瘪的,住得?如何、过得?如何的问候,每说一次,仿佛也在挤压他们之间的情意,逼得?它要流出眼泪来。

于是只能在不得?不说话时,提起共同的过去。

但即便这样,也时常有愈说愈低落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