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主眉眼怔忪,漏出些怀念的神色:“这就对了。邓芙是你的师父?”
“是师祖,家师姚春华。”
洞主垂首,轻轻摆了摆头:“邓芙......他竟然也成师祖了。”
他顾自感慨,良久才抬起头,正眼瞧这后辈:“若是你照搬上一世的话应付我,我大约还会青眼于你。只是你刚才的言语所指,是在执政处事数年、数十年后才该有的心?思心?态,你如?今就说给?我听,我自然担心?它如?早熟早腐的果子,叫不足的能力冲垮了构想的堤坝,而后一蹶不振。”
最后他还是将东西放到了他的手?上,只是裴怀玉收拢手?心?时,欣喜固然存在,但亦有一刻挫败感翻涌而起,酸涩得叫人不容忽略。
他知?道?,这是因为?洞主与邓芙相识,甚至可能相交甚笃,才下定决心?将东西交予自己。而自己的能力在洞主的考量中究竟占几成,横竖想来,都不会是个叫他摆脱恹恹之意的结果。
......
深谷夜凉,门缝里窜入的风锋利许多,叫裴怀玉回?了神。
他侧过头,问面?前?等着自己回?话的人:“什?么?”
“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裴怀玉看向?窗外的树影,声?音笃定,清晰地透过窗牖:“他心?悦我。”
面?前?人被他噎了噎,来不及出声?又听他自顾自闷笑了声?,道?:“我也愿意喜欢他。要是没有这些事,我不会离开他。”
风吹动了门板,漏出其后一截水绿衣角。
门外那人大约也知?晓自己暴露,干脆推开了门,他背上药筐半满,有纤细草药自竹藤间支出,面?颊上两道?混着泥土的擦痕,被主人后知?后觉地胡乱擦抹。
“玉铮......”他上前?一步,似是碍于床边的了远,停住了脚,说起了废话,“你才醒,山里风大,当心?着凉。”
裴怀玉微歪过头朝他伸手?,掌心?朝上,指尖抬了两下,是个“来”的动作。
受到可允的人立时抛开了顾忌,上前?握住了他指尖:“你现在怎么样?叫了远看过了吗?”
“无大碍了。”了远每瞥他们一眼,就要深吸口气,“裴怀玉,我明?日再来找你,你好好休息。”
魏春羽见?他说完还不动,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劳烦法师,出去时把门带实。”
“......”
关门声?震得烛光一晃,再亮起时,裴怀玉已扯住了魏春羽的外衫。
“等、等等......”魏春羽一只手?还恋恋不舍地握着裴怀玉指尖,另一只手?惊慌地扯着自己大开的衣襟。
裴怀玉将那外衫扔在地上,末了自下而上地含笑瞥他,手?轻轻按住他下颌:“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只是衣服脏......”
在魏春羽被拉着俯倾,眼前?人的气息轻点在他鼻尖颊上,像是蜻蜓翅膀的轻吻:“玉铮,我......唔!”他几乎是被扯着摔扑在那人身上,一声?闷哼后,他收紧臂膀,抱着他的爱人。
他的发顶蹭在裴怀玉下颌与脖颈,在喷吐不匀的灼热鼻息中,抬起微微昏眩发蒙的头,小心?翼翼地求证:“我在门外听到,你说你也......爱我,我想听你亲口说、现在说。”
裴怀玉胸膛震颤,笑得开怀,他捏着魏春羽的后脖颈,将人的面?庞托向?自己:“现在不方便,以后说好不好?”
被他捏着的人不情不愿地与他对视一眼,随即怨气十足地扒着他的肩头将他推压而倒,嘴里的那颗尖牙碾过他嘴角,刺得裴怀玉轻嘶了声?。
作恶的人却?得逞般笑起来:“先说点别的也好。”
于是不成句的字眼都被悉数吞没,濡湿的鬓发与黏腻的汗液让这方天地焦灼得压迫人的呼吸,爱侣顶礼膜拜着彼此的身体,翻涌的爱意化火,叫被泪水洇透的欲望的薪柴猎猎起火、炸开噼啪光点。
黑夜像是沼泽,而他们身陷最深处,于是爱欲在泥淖中绞缠难分,最终在打落在彼此身上的汗液、泪液和?含糊不清的呢喃里被吞没、忘却?......只记得追寻、安抚、再说一回?爱,敞怀、战栗、吻去惊惶的泪水。
再说些好话吧,把爱人间的话、把彼此的间的身体都吐出索尽吧,趁木板的嘎吱还未被风盖过,趁未来的忧虑与过去的龃龉不甘还未回?神侵染上炽热诚实的眼睛。
在最后一记风声?推倒他们欲望的浪尖,他们的身体也相拥倒下,沉重的睡意作被褥蒙住他们的意识,给?了他们一个安稳的好梦。
......
在裴怀玉的伤彻底养好前?,魏春羽同他又在了远眼皮子底下厮混了几日。
天好时,二人便结伴将这紫微山后的矮山转遍。
魏春羽还背着药篓,行走时一颠一颠地磕撞在脊背上,裴怀玉简直疑心?他背后那处要生出茧子来,也终于忍不住道?:“你还背着这累赘物件做甚么?”
走在前?面?的魏春羽掉过头来,被午后叶间的阳光撒了一脸,说话时笑得自在:“这里有许多罕见?草木,不采些研究研究,岂不浪费了这大好机缘?”
裴怀玉陪他一同蹲下,按住他拨开的杂草,瞧着他将新的草木抛入篓中:“你往后莫不是要做个游医?”
“悬壶济世啊,又有什?么不好。”
“但也风餐露宿。”
“那又怎样,我不信你也将那些金玉锦绣看得如?此之重。”
裴怀玉无?奈地笑了笑,回?避他的试探。
魏春羽拍了拍手?上土垢,翻身靠在大树上,等身边人也和?他并排同频喘息,才又开了口:“玉铮,我还是想知?道?,上一世秦烛究竟是怎么死的?”
裴怀玉正卷着片叶子,想朝里吹气,乍然被问,叶子便停在了唇边,漏出些破碎的风哨声?:“你问过许多遍了,那的确是个意外。”
“但你一直不肯告诉我,是谁杀了他。”魏春羽撑着身体,探身侧转,目光径直对上他面?孔,“即便我如?今还不认识,你告诉我,让我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罢?”
“那我也问你江鹤说的话,和?异样的千机阵,你当真?没有一点奇怪和?怀疑么?”
魏春羽短暂地缄默,黑而亮的瞳仁转动抬起:“即便是秦叔亲口说,他要害我,我可能也不会信。至于那些异样,大约只是我知?之过少,解释从不会只有一种。”
裴怀玉将那片叶子磋磨得汁液渗溢,自鼻腔里喷出声?轻而短的笑:“我也不愿信。”
“只是那傀儡,忽然叫我想起上辈子秦烛死后,莫名其妙空了的坟冢。”
他眼皮下垂,瞟着脚边迟疑爬行的甲虫,在他第二次侧翻在水坑里无?助挣扎时,裴怀玉轻轻动了动脚,用皂靴的鞋边将它抵出水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