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烛那双饱含无奈的眼睛就这么望进他心里, 然而被割伤的咽喉使得秦烛只能嗬嗬作声, 字不?成?音。
“没事的、没事的秦叔, 我带你去无相宗,或者出去找个大夫,一定能救你!”
阿星看不?下去,点了秦烛几?处穴暂缓失血,又伸手接过了人?:“公子?,我来吧!我们要尽快,且小心刚才那歹人?只是负伤逃跑,保不?齐会再窜出来。”
魏春羽一边攥着剑一边往回开路:“你可?有看清那人?是谁?”
“他戴着面巾, 我不?认得, 只是那招数倒是有些邪门的熟悉。”阿星低头瞧了眼阖目的秦烛, 心里叹道?:真是关心则乱,方才那人?虽出手狠辣,但因着自己摸清了他的路数, 由自己挡着也无甚大事,偏偏秦烛突然出现,为了拦那劈向棺木的一刀受了重伤。
三人?行至藤门跟前, 却听见外头传来缓慢而清脆的鼓掌声,一男一女自门后走出,不?紧不?慢地拦在他们跟前。
阿星将秦烛放在一旁墙边,正欲出剑,却见自家公子?似与来人?相识,竟不?管他们挑衅也似的古怪行径,焦急的神?色中惊喜交掺:“是你!凌少主!我的叔叔遭人?暗算受了重伤,态势危急,还请您施以援手,届时出去了,一切要求回报我都应得!”
然而凌亭生瞥了眼他们身后安静的祭坛,意?味深长道?:“哦?遭人?暗算的真是你这位叔叔?而不?是你自己?”
魏春羽有些莫名其妙,但眼见秦烛面色逐渐苍白,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便去抓凌亭生不?为所动?的小臂,意?图将他带到秦烛跟前:“是,是冲我来的,只是现下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救人?性命!”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凌亭生却反手捉紧了他的腕子?,将他的臂膀抬直,带着他指向那祭坛:“那个。”
“什么意?思?”见他似是不?愿救人?,魏春羽也不?由冷了面孔,只是凌亭生的劲儿实在太大,他一时也挣不?脱。
凌亭生身后以幂篱遮面的女子?陡然出声道?:“千机阵法,以鲜血开启,剿杀阵中一切活物,只除了一人?。你猜是谁?”
阿星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见自家公子?被他们缠住、气?红了眼,捏紧了剑就想趁其不?备冲上去,却听那道?女声轻轻落下“是布阵者。”
魏春羽恶狠狠挥开凌亭生的手,朝后趔趄两步,咬牙道?:“你休想挑拨离间,若是不?帮忙,那就滚开,别?挡道?!阿星,我们自己走!”
然而那女子?叹了口气?,摘下幂篱,露出张明艳风流的面孔:“含玉啊,听闻你读遍兵书,入过朝堂,也在邓芙门中学过术法,怎么还是看不?穿?”
“又或者,真的只是关心则乱吗,还是你故意?装不?知?”
魏春羽激烈的动?作像是挨了个定身术,顷刻就定住了,便是一边“重伤”的秦烛,也抬起耷拉的眼皮,不?可?置信地望着这女子?的面容。
还记得魏春羽十九岁那年被裴怀玉半拐半骗来此,便用了“江鹤没死”的谎话,不?料却说中了真相。
凌亭生将袖子?甩出个饱满的形状,在湿寒的山洞中抽出柄折扇摇了起来:“听闻你们母子?近二十年未见,你还认得她吗?”
故人?重逢,人?死复生。
魏春羽在看见那张面孔时,甚至觉得陌生额头饱满大气?、神?态舒展从容,都与记忆中的竹娘截然不?同,而更?像幻境中的江家小姐。至于形状熟悉的眼唇,反而成?了违和的源头。
反而是倒靠的秦烛,竟睁大了眼,将颊上血污冲开两道?浅痕。
江鹤瞥过晃荡不?止的枯藤,在眼前这个早已不?熟悉了的儿子?面前,思忖着措辞:“我听说你恨上我了,但引你来此处的人?并?不?是我,设下千机阵要置你于死地的人?也不?是我。虽然因着你的身世,过去我的确迁怒苛待了你,但到底不?至于要你的性命。”
她哼笑了一声,并?不?觉得话语残忍:“退一万步说,要是我想杀你,大可?以在生下你时将你捂死,何必绸缪这么些年、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魏春羽走近秦烛,瞧着他颈间血液以涓流状干涸了,覆住了成?块的金疮药粉。
他将手切在秦烛腕间,那处的搏动?的确在变弱变慢,微弱得连下一次会不会跳动都未可知。
他在阿星的帮助下,将这人?驮上背脊,前行的几步落地沉重而扎实。
在与凌亭生和江鹤错身之时,他间杂着血丝的痛苦眼睛,自垂落的乱发中露出:“说到底,事实只有阵法没有攻击他,其他的都是你们一面之词。而且比起旁人?,多年弃我于不?顾,如今又出现在这里的你们,显然更?可?疑吧?”
他要怎么做,轮不?上别?人?教?他。
只是在走出身后二人?的目光之前,魏春羽的面前便出现了第三个外人?。
那人?显然是与凌、江二人?一伙的,他穿着与他们如出一辙的飘逸衣裳,面容文静,然而两手如钳般擒压着先前袭击魏春羽的歹人?,拦在他路前:“且慢,江小公子?大可?看看这歹人?是谁!”
魏春羽还来不?及反驳这声称呼,便见那歹人?臂上衣袖被刺啦撕开,其上一团谶花刺青醒目无比,那赫然就是暗阁的标记。而当那歹人?被钳制着转过脸来,阿星更?是惊异脱口:“阿丹?怎会是你?”
魏春羽奇怪道?:“你认得他?”
阿星瞟了眼魏春羽背上之人?,神?魂无主地道?:“这、这是秦阁主门下的阿丹。”
前一刻坚如磐石的心念被撬动?,牵连起心中的惊涛骇浪。
在魏春羽怔然松手,叫背上之人?滑下一截之时,那擒人?者卸了阿丹的下巴与手足,将他丢在地上,朝凌亭生道?:“公子?,依我看,这江小公子?心性愚钝、顽固不?堪,何必带回去将大任委予他?”
凌亭生不?置可?否,便是在这样不?顺的时候,偏头向江鹤说话时,面色仍温和了许多:“卓扬,你是怎么想的?”
江鹤道?:“含玉心性单纯,不?过是受人?蒙蔽,才一时混淆了好坏,”她望向魏春羽背上故人?,低念了句晦涩的法咒,聚力一点,便叫那人?不?适地扭动?挣扎起来,再开口时她目光沉静而保揽胜券,“只要将他带回去,用心打磨,假以时日必能担此重任。”
在他们说话间,魏春羽已朝祭坛返行十数步,只是那些人?视他的举动?为畏惧,并?不?放在眼里。
而当祭坛棺木中异响再起时,魏春羽便如飞鸟还林,扑向棺材之中!
凌亭生等人?大惊后便是大怒,但又投鼠忌器,畏惧那阴毒银丝不?敢靠近。
在魏春羽滚入棺底陡然开启的密道?前,他大声嗤笑道?:“尔等毒货想抓我回去利用我,休想!”
甚么重任!甚么用心打磨!他们字字句句间,分明就不?曾将自己看作个活生生的人?,更?不?要谈什么可?笑的血缘羁绊,若是贴切来说,简直就像打着将自己炼化为趁手的器物的狠毒心思!
魏春羽宁肯赌一把,也不?愿意?落到他们手中、任人?摆布!
待他滚落到震动?轰响的密道?中,他望见一团黑影也跌扑着朝他的方位冲来,叫他不?得不?忍住浑身磕撞的酸痛、抱紧已被江鹤的法咒变回小木偶的“秦烛”朝旁一滚,避开被撞成?肉饼的不?幸命运。
然而一看清那团摔落到底的黑影,魏春羽便急忙伸手去扶他,语气?又惊又喜“阿星!”
“你是如何下来的?”
阿星揉着腰背站起来,目光不?慎撞见了那只瘆人?的木偶,立时猛地移开:“公子?的暗器绞住了那些银丝,我就趁那一瞬的时机,跟着滚进来了......咦,公子?,哪儿来的好浓的新鲜血腥气??”
魏春羽点了点头,松开阿星的袖臂时,留下了一团血印子?。
阿星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公、公子?,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