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看?见自?己的脑袋侧靠在?一只藤枕上,免受了磕撞车壁之苦,而?藤枕被一条伸长的胳膊举着,举胳膊的人离自?己远远的,正困得点头。

“......”

“大人?”

魏春羽眼睁睁看?着孱姝被惊醒,一时还呆呆举着手?臂。

傻得很。

他手?里的枕头被抽了出?来,搁在?了他的脑后。

做完这些?动作的魏大人咳嗽一声:“我去见人,你睡着。”

语气还是硬梆梆的,只是因为字句是关切意?,透出?几分别扭。

孱姝惊疑地瞧了眼魏大人,还是抵不住困意?合拢了眼。

......

三鲜阁雅间。

长着张书生面孔的男子朝他作揖,身子一弯到底:“魏兄,若不是您妙手?回春,我还不知道我的本音竟是这般!”

魏春羽微抬了唇角,伸手?扶他:“云兄客气,先前见你声粗息涌、音哑重浊,与家师看?过?的一类痰浊病证相似,我便斗胆一试,开了张化痰清热的方子。也幸得云兄信任,愿意?相信某这半吊子医术。此番能帮上云兄实在?惊喜,是某的荣幸。”

云规闻言,抬头冲他晕乎乎地笑,口鼻唇舌喷涌出的尽是酒气。

“魏兄,你那方子我找人看过,那人说开得极妥当,就是要见效更好,还差一味药。”

“哦?诚心请教,是哪一味?”

大约醉鬼都有些?蛮劲儿,魏春羽被云规扯住小?臂的时候,竟一时挣不开,他微微眯眼,看?向咫尺间的那张清白面孔,听得那道明澈清亮的声音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道:“婴、儿、肺。”

魏春羽眼皮一抖,面色不改道:“的确是味好药材,只是这东西难得,更无先例。”

云规还凑在?他跟前,掀起眼皮觑他,面上的笑容落入魏春羽眼中,像蛇在?爬过?的地方留下?的黏液,叫他浑身都起了粟。

“要是有,魏兄不想试试吗?”

夹起的鱼脍一抖,掉回盘中,魏春羽作犹豫状,最后还是摇头道:“云兄说笑了。若是那孩童的家里人找到我,我岂不成了杀人魔了?”

云规歪头打量他,静默一瞬,陡然哈哈大笑出?声:“你瞧!我只是开个玩笑,魏兄你还真的考虑起后果来了。”

那剔透的鱼脍又被夹起,被云规送入口中。

二人又抬了几次酒杯,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只是二人的目光远不如?话语那般轻松,一点儿不肯松懈地做着状似无意?的打量。

“这次怎么不见张兄同你一道?”

听问,云规微抬了一边眉毛:“这里又无博戏,张雨生嗜赌如?狂,他才?不会为此特地来一趟。”语中,他话头一转,散漫地笑了两声,“不过?告诉魏兄也无妨,近日他的确遇到了些?麻烦,脱不开身,要是老天不帮他,指不定要下?大牢呢!”

“哦?究竟是何事??云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如?叫我看?看?搭不搭得上手?。”

云规长叹了口气,欲要开口时,又叫住了路过?门口的店小?二:“那梅子片鸭等了好些?时候,酒都要喝空了,怎的还不上!”

店小?二被他训得一愣,旋即赔笑回道:“贵客息怒,我马上叫他们手?脚麻利些?,立刻就送上来!再给您二位添壶酒,向您陪个不是。”

云规也是喝大了,转头绕着舌头问魏春羽:“我方才?说到哪了?”

“说到张雨生的麻烦。”

“啊、啊,是!就是这个麻烦!这还要从我们育婴堂的一个小?工说起......”

原是那育婴堂中,有个处理琐事?的帮工,叫房几青,堂内看?护幼童,外出?照顾大些?的会走路了的孩子,都是他做的。虽则他性子孤僻,但但手?脚麻利,众人都很放心他。

只一样不好,他有个闹事?的嫂嫂。

房几青的哥哥是打北秦时战死的,他嫂嫂自?成了遗孀后,最初还只是以泪洗面,后面渐渐生出?些?疯癫,只有在?四岁的孩子面前才?正常些?。

然而?前些?时候,孩子走失了。正巧走失那日张雨生上了门,给房几青带了几条剖好的鱼。房几青的嫂嫂见了,指着渔夫那把带血的剖鱼刀,就说是他杀了自?己孩子。甚至吵闹之下?,还告到了官府去。

原本到这里,也只是一个失心疯的妇人发狂攀咬,然而?官兵的确在?张雨生的住所外,挖出?了孩童白骨。

众人无不骇然,谁能料到,原先以为只是手?脚不干净的张渔夫,竟成了个杀害孩童的恶魔!邻里们一想到自?己也领着孩子去他那买过?鱼,就不寒而?栗了。

云规叹了口气:“此事?定有隐情,我不信张兄会做出?这等事?。且不说那房几青力?争,孩子是走失,不是被杀害,张兄也无作案动机与时间;便是那白骨,拼出?来竟有二十几具,若是说一人所为......我自?己想啊,那是旁人埋来栽赃的也说不定。”

魏春羽突然道:“我还记得,半个月前张雨生还说有桩大生意?,真是世事?无常。”

云规微微一怔,喃喃道:“说起来出?事?那天,就是他要做生意?的时候。”

楼外孔明灯浩浩荡荡飘起,星点光亮落入云规的眼睛,他眼睛发直一瞬,又低头避开了。

......

从三鲜阁坐车回到魏府,已经是傍晚。

稀疏的柳叶分割着霞色。

孱姝用手?挡着光,瞧了会儿风里的梭叶,奇怪道:“往年这个时候,柳树不都很茂密的么?”

阿星自?车轼纵跃而?下?,抢着迈步到魏春羽身后,意?味深长地说:“是因为还没有到离别的时候。”

魏春羽微微讶异,转头看?他时,阿星还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你这是学的谁说话?”

伤春悲秋,文绉绉的。

阿星讷讷一笑,撤下?了加戏的手?:“是夫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