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羽倏然出声道:“是何活计?兄台瞧着不像做力气活的。”

方才在赌坊中,魏春羽冷面臭脸的模样叫云规有些发怵,他嘴里磕巴了一下:“是、是,我如今在育婴堂做事,平日里安排采买的事便是由我负责的。”

果然是他。

魏春羽与裴怀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冷了面孔。

如若那“两?脚羊”的对话不是玩笑,平日里与云规接触最多、最可能被?当作“羊”的,就是育婴堂中的婴童!

“原是这样。”魏春羽将空了的酒杯贴着指腹翻旋,他眉心一动,紧接着的话叫张雨生也坐立难安起?来,“那这位兄台呢?是有什么活计定在了九日之后?。”

张雨生白?日里本就吃多了酒,这会儿也晕乎乎的,被?那两?道寒芒似的目光射了刺过?来,什么搪塞的话也凑不出口了,竟伸手就去扯云规的袖子,待被?云规瞪了一眼,才回神:“啊、啊,我是个打鱼的。有时候有大单子,要办宴席,都?会提前一月半月同我定好。”

魏春羽笑了笑:“二位能相熟,也真是有缘。”

见?他露出了交好之意,云规也弯了弯嘴唇:“是啊,正如今日与二位贵人相识,也是巧合缘分。我云某,喜好广结善友,要是以后?二位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某一定竭力而为。”

众人碰了杯。

“这馋食居的酥山和糖酪樱桃做得?极妥当,大家都?尝尝!”

......

出了馋食居,魏春羽与裴怀玉步行回府。

风有些大,他们挨得?也近。

“在想什么?”

魏春羽正敛眉忧思,被?他突然出声惊得?趔趄,绊倒前又被?人扶稳了肩膀,他眨眼抬头,正巧看见?裴怀玉身后?的月光流洒下来,像姚春华待他走过?的幻象场景。

只是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幻象。

风将他三分醉意吹开,散成五分,被?眼前人温和得?近乎纵容的眼神包裹着,那份迷乱的冲动就敢借着夜色生长到七分。

“忘了。”

魏春羽冲他笑得?有点傻。

大约从根基被?“上穷碧落”毁去大半,从听闻大青观噩耗又无从报仇,从被?小卒统发的长枪磨出厚茧前的某一刻,他就不这么笑了。

没有发笑的理由?,也没有瞧他笑的人。

裴怀玉被?他笑得?心里一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冰凉柔软,竟然一点儿也不扎手,不像他这个人。

在裴怀玉自觉安抚好了他,要收手时,又被?魏春羽按住了。

“玉铮。”

“嗯。”

魏春羽已经?同裴怀玉一样高了,他顿了两?秒,也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别扭,便若无其事地将裴怀玉的手捏住拿了下来:“我想回一趟大青观。”

“你能陪我吗,小师叔?”

“你还在当差。”

“等吴玉瀣的事了了我就辞了它。”

“辞了它去哪,你不可能一辈子守着那个观。”

魏春羽不由?和他较起?劲:“怎么不可能!”随即又在沉默中败下阵来,“虽然我的确没这么想。我只是还欠姚春华一个回答,我想回去告诉他。还有欠善渊善时的果脯......等一切了了,我想随处看看,或许去山少些的地方,一眼就能看遍所有的景观。”

明明他才二十六岁,但他已经?觉得?很累,仿佛一辈子要经?历的跌宕已经?全来齐了,他希望把一切安顿好,逃到一个只留他自己的山洞里,无得?也无失地数着草木的生命。

朝堂太远太高,人也太吵太杂,魏春羽不喜欢。

他心里想问?,眼前的这个人愿不愿意同往。

但却作不经?意问?他:“你呢,你会去哪?”

会离开吗,还是

魏春羽确信眼前人闻得?到自己的酒气,又见?他神色和缓,也就壮着几分胆子喊他:“洲君。”

裴怀玉微微放空的目光骤然一凝,但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沉默的归途中,裴怀玉脚步一慢,落后?半步,挡住了呼啸的风。

后?来几天,魏春羽仍然到长春东街去,裴怀玉有时也同行。

原本魏春羽还担心是不是神魂不稳、移舍出了岔子,但后?来撞见?从他院子里出来的了远,魏春羽就不去院门?口等他了。

那和尚眉眼清越,目光平和悠远,站在房檐下朝他微微点头,然后?撑开竹伞,稳步踏入泥泞的水涡。

“了远。法师。”

了远驻足雨中,转过?半个身:“魏大人。是有什么想问?的?”

雨丝割裂他们之间的世界,魏春羽突然笑了笑,妄图压下心底杂乱的怀疑,最后?也只是说?:“想谢过?法师敬远寺的药囊。”

雨幕拉长,将前尘往事湮灭其中。

人与人最漫长的分别,就是你早就有所察觉,又无法插手,唯恐加快、唯恐弄砸。最后?只能用目光一遍遍练过?送别,到时候真的来临时,或许自己也觉得?稀松平常。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食婴案以身入局(五) 杂……

血色的长鞭卷着风劈开皮肉, 细碎的血沫“噗”地一声被扬起。